「夠晚了。」馬倫睨他父親。「我們從下午兩點就來你這兒報到,已經連續唱了七個鐘頭。」還想要怎麼樣?
「但是……」青春歐吉桑還想再說些什麼。
「走了,田心。」馬倫又擺出一副軍事強人的姿態,強行押解戰犯。
「可是馬伯伯他……」看起來好寂寞。
「你再這麼囉哩囉唆,當心上班遲到。」馬倫提醒田心,她還要連趕兩場,沒有空杵在這兒感傷。
田心沒敢再多話,她還得去紅包場和電台上班是事實,但是她可以──「祝你們晚安,祝你們晚安,祝你們晚安,晚安!」她用歌曲激勵青春歐吉桑的士氣。
青春歐吉桑馬上也接著唱:「祝你們晚安,祝你們晚安,祝你們晚安,晚安!」
兩人如此一搭一唱,一路唱出青春歐吉桑的大門。直到門板被馬倫甩上那一剎那,她還在高唱:「祝你們晚安──」
「閉、嘴!」馬倫冷得不能再冷的語調,充分顯現出他已經忍耐很久了,即將瀕臨發作的邊緣。
田心立刻聰明地閉上嘴巴,仰頭看著馬倫,和他額上暴起的青筋。
「你很討厭音樂,是嗎?」田心好奇地問馬倫,因為他看起來真的很不爽。
馬倫不答話,只是臭著一張臉不置可否,田心更加好奇。
「我發現你從來沒開口和我們一起唱歌,為什麼?」她不怕死,再問他另一個問題,換來更冷的凝睇。
「因為,我從不唱歌,尤其討厭你們喜歡的音樂。」尖尖細細的,難聽死了。
「你從來不唱歌?」田心被他的回答嚇一跳。「那你唱不唱KTV?」
這個問題就跟雞生蛋或是蛋生雞一樣蠢,一樣惹來冰冷的注視。
「這兩者有什麼差別嗎?」她這是什麼腦筋?「不唱歌,和不唱KTV,你覺得會有什麼不同?」
的、的確沒什麼不同,一樣得面對他兇惡的眼神。
「算我說錯話。」她誠心懺悔。「我只是好奇你幹嘛這麼討厭音樂,音樂在我們的人生佔了很大一部分,不應該討厭它。」
「如果你像我一樣,從小就必須接受二十四小時的疲勞轟炸,我想你也會不怎麼樂意接受。」馬倫用諷刺的語調,說出他討厭音樂的原因。「正常人對音樂的態度怎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沒必要忍受我不感興趣的東西。」
「可是,你還不是一樣陪馬伯伯去紅包場,而且還聽我們唱了七個鐘頭的老歌。」田心不懂他既然這麼討厭音樂,為何還能忍受。
「沒辦法,誰教他是我老頭。」馬倫聳肩。「既然管不了他,也只好隨他了。」
田心好奇地觀察他的側臉,從馬倫緊繃的臉上找到一絲無奈,和一絲諒解。她才剛認識這對父子不久,對他們之間的事不甚瞭解。但她可以感覺得出來他們之間那份感情,雖然他們表現的方式很奇怪。
「我倒覺得你和馬伯伯的感情很好,很耐人尋味。」值得探索。
「去告訴他,我敢打賭他一定不這麼想,他總是嫌我囉唆。」馬倫自嘲,多少驚訝她會如此認為,他還以為她和他父親是站在同一陣線哩。
「誰教你真的很囉唆,難怪你和我媽媽合得來。」田心朝他做了一個鬼臉,抱怨他對她家人的用心。
「你媽媽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庸俗卻真誠。
「是啊!如果你和我一樣,從小就必須接受二十四小時的疲勞轟炸,我打賭等你長大以後,感覺一定會變。」田心也用他剛才說過的話回堵他,堵得他眉頭挑得老高。
「你不喜歡伯母?」他倒覺得挺好玩的。
「喜歡啊!」田心無聊的回答。「只是我覺得她管得太多。」說到這兒,她又做一個鬼臉。「裙子穿得太短要管,臉上長青春痘要管,就連我唱歌,也要管。」她歎氣。
「你知道我為什麼堅持一定得在紅包場唱歌嗎?」田心忽地問馬倫。
他搖頭。
「因為,她不許我在家裡唱那些老歌,說那些歌難聽死了。我一氣之下,就跑到紅包場應徵駐唱,沒想到一唱就欲罷不能。」只能說她有天分,天生就該吃這行飯。
「但我以為你是因為有興趣,才會應徵這份工作。」馬倫挑高眉提醒她,當日同他父親說過的話。
「也是啦!」她額冒熱汗的陪笑。「我真的對於這份工作很有興趣,才會不顧一切的跑去歌廳駐唱。」甚至連撒謊也在所不惜。
在她開朗的笑容下,馬倫似乎漸漸能體會駐唱工作對她的重要性,和雙方家庭的差異。
「我實在很不想提醒你,不過你快遲到了,動作是不是應該加快點?」用眼角斜瞄腕間的表,馬倫道。
「啊,真的耶!」田心也發現到了。「我還得趕去麗麗她家拿衣服,你可不可以載我一程?」
田心向馬倫求救,只見馬倫挑著高高的眉毛回道:「當然可以。」
誰教他們是戰友呢!
※ ※ ※
星期一的早上,通常是老闆的噩夢。所謂「星期一症候群」,沒來上班的,自然看不到他們打呵欠的臉,來上班的,一定瞠著一雙睡眼惺忪的眼睛,兩眼無神地瞪著桌上的文件發呆。
這是上班族普遍的通病,卻不適用於馬倫的公司。只要在馬倫公司上班的人都知道,老闆的原則是「物盡其用」。換句話說,就算你有「星期一症候群」也沒有用,在一個蘿蔔一個坑的鐵則之下,你只能乖乖地埋頭苦幹,或選擇回家吃自己。
至於那些個「星期一症候群」、「星期五症候群」只能留做探討用,最好別帶到公司來,否則就有苦頭可吃了。
這天的早上,馬倫就如同往常一樣,一大早就到公司。他打開公司的大門,發現公司的每一個份子,都埋頭盡心盡力的在為公司打拚,因而滿意的點點頭,從玄關的接待櫃前走過去。
「咦,總機呢?怎麼不見她的人?」馬倫人走到一半,便發現接待櫃裡沒有半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