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不禁想起諸葛孔明那句名留青史的千古名言,並懷疑自己是否和他有一樣的勇氣。
「賈公子。」拖著病倦了的語氣漲居正無力的督請賈懷念國神。
「什麼事,張大人?」賈懷念趕忙回頭詢問。
「老夫只是想懇求賈公子,既然賈公子放不下甄姑娘,但最起碼請賈公子一直待在皇上身邊,直到皇上安全為止,我怕單憑甄姑娘一個人應付不來。」雖然他這話等於是白講,但他還是怕賈懷念一時忍不住煩躁,先行離開紫禁城。
「我會的,張大人不必擔心。」賈懷念允諾,同時對張居正寬闊的胸襟更為佩服。
他猜張居正並不是全然不察萬曆對他的不滿,只是亦師亦父的感情,讓他放心不下,甚至為此拉下老臉,請求他把相思讓給萬曆。
他真的有辦法放手嗎?他問自己。如果有一天萬曆下旨要相思嫁給他,他是會帶著相思逃亡,還是選擇轉身離去,讓相思待在萬曆身邊,造萬民之福?
這諸多疑問一直在他的腦海中打轉,揮之不去,每每讓他心焦。
「你真的變得好奇怪,我覺得你最好去看個大夫。」甄相思看不慣他恍惚的模樣,成天在他耳邊嚷嚷,拜託他恢復正常。
他也想恢復正常。
每當他注視著相思嬌俏的容顏,他便強烈渴望他從未去探望過張居正,然則當夜深人靜,萬物歸於空寂之際,他的眼前又不由得浮現出張居正那張疲憊的瞼,告訴他:老夫的所做所為,雖然暫時不便於當今流俗,但他日去位之後,必定會有思念老夫的時候,這是因為老夫絲毫無一為己之故……
不為自己。
越是接近權力的核心,賈懷念就越佩服張居正無私的行為。一個人要經過多少歷練才能達到無私的境界,今天若換做他是張居正的話,他做得到嗎?
每日在他腦中翻復的疑問,終於在這一天面臨考驗。
無論花多少力氣也等不到甄相思點頭的萬曆,再也沉不住氣,當著賈懷念的面做出一項重大的決定。
「朕決定下旨,宣相思姑娘為妃。」
擾亂他多時的疑問,隨著萬曆堅定的眼神成為定局,他無法、也無力改變事實。
「小念子,你覺得朕這個決定如何?」彷彿賈懷念所受的打擊還不夠似的,萬曆竟還興沖沖的詢問他的意見,讓他頓成啞巴,難以啟齒。
萬曆覺得他的決定如何?當然是不好!有一瞬間的衝動,賈懷念想對著萬曆大吼:我和相思是情人,把她還給我!
但他做不到不是因為他怕死,而是想起張居正的話。
我只是想,在老夫辭世之後,如果能有個可以說動皇上的人,留在皇上的身邊,不知有多好……
憂國憂民的張大人,直到臥倒病榻之前,都還在掛念萬一他死了以後,就沒有人可提點萬曆。然而他呢?他也是大明的一份子,卻為了兒女私情不肯成全國事,更何況萬曆提供給相思的位置,是他窮其一生也無法達到的境界。他是凡人,怎麼跟帝王相比呢?
「小念子,你以為如何?」見賈懷念不答話,萬曆再問一次。
賈懷念深深吸人一口氣,盡可能平靜的回答。「小念子認為皇上的提議很好,相思姑娘一定會很高興。」
說謊,這一切都是謊言。可現下他除了說謊之外,又能夠如何?
「太好了。」萬曆高興得快飛起來。「朕即刻下旨,擇日立相思為妃。」
**********************
萬曆即將迎娶相思為妃的消息不多久便傳遍紫禁城,急壞了一大票有失寵之虞的嬪妃。
在各宮各院火速聚集商討因應對策的情況下,皇宮的後院一下子變得很熱鬧,整天看見宮女捧著茶水進進出出,好像眾妃不團結就活不下去似的。
別看後宮很急,御花園這頭更著急。即將被趕鴨子上架的甄相思不用人宰,就想先宰了自己。萬曆居然要娶她?這跟當初的計劃差太多了,她得想辦法脫逃。
她像只無頭蒼蠅在御花園裡飛來飛去,半天捉不到方向。
現在的她可謂是騎虎難下,不知如何是好。敵人至今還是沒有動靜,萬曆反倒動作在先,退自宣佈立她為妃,這不是擺明了叫她逃亡嗎?
不過,想逃也得要等人馬到齊,她之所以還在御花園亂逛,便是在等賈懷念。
「相思,你找我?」
好不容易她等的人來了,卻是一臉平靜,好像他不知道發生了多大的事。
「我們快進。」甄相思二話不說拉起他的手就要開溜。「皇上不知道拐到哪根筋突然下旨立我為妃,再不溜就來不及了。」
她很努力的拉著賈懷念跑,他卻文風不動。
「我知道。」他的語氣平靜得教人錯愕。
「你知道?」她是真的愣住。「那你還檸在那邊做什麼,快逃啊!」甄相思原本以為他還沒聽到風聲,沒想到他卻是第一個聽見。
「相思。」他深吸一口氣。「我認為你不該逃,這樣的結局對我們也許最好。」
甄相思不解的看著他,彷彿他說了什麼異邦的語言,可他還是得強迫自己繼續說下去。
「皇上能夠帶給你幸福,你也能幫助皇上,所以我才會說,這是最好的結局。」他顫聲解釋。「你不是常抱怨喝不盡天下美酒?現在好啦!你在宮中有吃有喝,想喝哪一種酒,那一種酒立刻端到你面前,那不是很好嗎?如果你跟了我,就只能喝到我私自釀的酒——」
「可是我只想喝你為我釀的酒,不想喝別的。」甄相思突兀的打斷他。
「你不明白,相思。」賈懷念痛苦看著她,盡可能地隱藏對她的不捨。「我只是一般市井小民,如何跟皇上相比——」
「誰要你跟他比,你比他好多了。」她再次打斷他的發言,就是不許他看輕自己。
「我哪一點比他好?」他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