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以升不知道他的故事,但很想瞭解。記憶中魏氏集團的營建狀況一直很好,根基也很穩固,是個跨國性的大財團。身為第一順位繼承人的魏昕磊,實在沒有理由飄泊他鄉,除非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原因。
「你沒有家嗎?」關以升刺探。「我記得你家挺大的,而且你還有個未婚妻。」據說他的未婚妻貌美如花,凡是見過她的人都用「天使」來形容她,是個人見人愛的可人兒。
「應該是吧!」魏昕磊聳肩。「你不說我都忘了原來我還有個未婚妻。」
和善的口氣一下子降至冰點,關以升這才想起,傳說中魏昕磊出走的原因正是因為不滿他父親私自為他訂下這門親事,所以才會負氣出走。他甚至揚言,只要他未婚妻在的一天,他就不會回到加拿大的家,因為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未婚妻就住在那兒。
仔細想起來,他們兩人的處境很像,都是父親底下的棋子。不同的是,他順應了他父親的意思,娶了任性貪玩的榮麗,魏昕磊卻能堅持己見,不受他父親的影響。
「你就這麼討厭你的未婚妻?」儘管有窺一人隱私之嫌,關以升仍不怕死的詢問。
魏昕磊停了好一會兒不說話,就在關以升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突然說話了。
「我不知道。」魏昕磊炯然的眼眸中淨是迷惑,口氣也稍稍緩和下來。「我不知道我是否討厭海貝,我只是覺得猶疑。」
很奇怪的回答,但關以升卻能理解他的想法。人生不可能永遠是肯定的,總有迷惘的時候。
「我懂了。」關以升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對於注重隱私的魏氏而言,他已經洩漏太多,再問下去未免太不上道。
「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應該回家了?」
「為什麼這麼問?」面對關以升的問題,魏昕磊臉上浮現出驚訝的表情。
「因為你的眼中填滿了思念。」關以升簡短的回答。
短短的一句話卻負載著太多的含意。魏昕磊瞬時怔住了,無法做進一步的否認。
沉默隨著魏昕磊的無言一起散開,終至休息時間結束。關以升和魏聽磊一道起身回到自己的崗位,繼續他們昏天暗地的挖掘工作,直到天色暗下才結束一天的工作。
「保重。」
「你也是。」
這是他們之間最後的對話,沒有人追問彼此的下一步,只是淡淡地給予對方祝福。
下工之後,關以升帶著疲累的身體,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走回老舊的社區,腦中迴響的淨是魏昕磊遺留的話語。只要能夠讓心定下來,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溫暖與寧靜,那就是家了。
溫暖與寧靜……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在他的生命裡,除了爭鬥、賺錢和失敗的婚姻之外,只剩父親留給他的陰森大宅。有時候,他會以為自己是睡在墳墓裡,父親的亡靈總在他最脆弱的時候出現,厲聲譴責他不能睡,他還有比睡眠更重要的事待做。每當那個時候他便會驚醒,汗流浹背的起身不眠不休的了作,且到超越他父親為止。
不准輸,只准贏!
他和父親的競爭從父親生前延續到他生命結束,甚至是在他死後。關以升苦笑,一步一步走向他口中的恐怖建築,不是人住的地方。
他不知道家的感覺究竟為何,他只知道擁有一棟數千萬的豪宅是多數人的夢想。
「你回來了。」
還沒走到底,關以升即發現勝穎琦站在巷子口等他,表情甜美得像天使。
「我回來了。」不曉得怎麼搞的,他突然覺得很感動,一身疲累盡失。
「還沒吃飯吧?」勝穎琦微笑,表情神秘兮兮。
關以升搖搖頭,他的確是餓了。
「跟我來。」她拉起他的手走向街道的另一邊,關以升則是一頭霧水,跟著她走進一棟破舊的小屋。
「恭喜你找到工作,」
「工作很辛苦吧,這飯菜是特地為你做的,你可要吃完哦!」
「李大叔以前是餐廳的大師傅,做菜很好吃的,快吃!
才被拉進屋裡的關以升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使發現自己正面對滿桌子的飯菜和眾人興奮的眼神。
他看著桌上擺滿的菜餚,除了紅燒魚是用石斑煎成的以外,剩下的全是些粗菜,然而看在他的眼裡,卻比滿漢全席還來得珍貴。
原來食物美味的真正原因,不在它的原料,不在它的烹調技巧,而在隱藏於其中的關懷,那才是教人吃了全身發暖的主因。
「先坐下來吃飯吧!」勝穎琦催促。「再不吃菜就要涼了。」說完,她順道遞上筷了,微笑的看他。
關以升也回望著她,但未接下筷子,而是突然抱住她尋求溫暖。
勝穎琦雖嚇了一跳,卻沒推開他,只是閉上眼睛用體溫溫暖他。
瞬間,一股前所未有的寧靜漫遊在他的周圍,溫暖的感覺貫穿了他的全身。
這就是家的感覺!
夜幕低垂,星子在台北嚴重的光害之下早已失去光彩,只有不凡的心跳在夜空下訴說著平凡的愛情,隱隱約約吐露出初戀的訊息。
勝穎琦獨自坐在夜空之下,兩手抱住膝蓋對著天空發呆,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
怎麼辦?她要如何度過今晚以及之後的每一個晚上?
勝穎琦的煩惱堆起來就像遠處的摩天大樓一樣高,整張臉紅透得像粒水蜜桃,不是她想自尋煩惱,而是關以升的暗示再明顯不過。他、要、吃、掉、她,她確信他是這麼說的--就在晚餐席間。害得她的筷子當場掉下來,而他卻一臉無辜相,慇勤的吃他的飯菜,完全不理會她的困窘。
他這麼做到底有何用意啊?勝穎琦怎麼也想不通。先不說他突然改變態度和大伙瘋成一團,就說他忽然抱住她的事好了,難這他不曉得這群老人最會起哄,最愛亂點鴛鴦譜嗎?
她越想頭越痛,而後又想起他上回的吻,頭就更痛了。他的心思無人能懂,即使是像她這般靈巧的社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