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分明白這是誰的主意,不用多想他知道是堡內總管搞的鬼。被斷絕了財路的陰險小人將一切過錯推到她身上,連帶也掀起整座城堡的歪風,在城堡主人看不見的角落盡情地欺侮來自異鄉的陌生人。
琉音雖不屑,卻也無奈。在這城堡她什麼也不是,既非耶吒風雲的女刑警,也非頤指氣使的女主人。她的地位曖昧不明,只能算是暖床用的女僕,甚至連要她暖床的對象也好久沒碰過她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輕歎。她永遠也弄不清那男人腦中在想什麼。自從教堂事件後他便未再表現出他的興趣,反而像貓一樣的盯著她,像是她會消失一樣。
其實,不只他擔心她會消失,就連她自己也很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終將抵擋不住強烈的呼喚,鎮不住欲奔的靈魂,隨著遠方的熱切回歸她原來的世界。
說起來,這一切荒謬得可笑。任她再怎麼想她想不到自己竟會去眷戀一個軀體,留戀教人迷惑的唇瓣。但那是愛嗎?為何人們可以輕易的將「愛」字說出口,而不去懷疑其中的成分?
「快點攪動鍋子裡的東西,你這個白癡!」耳邊傳來的叫罵聲打斷她短暫的神遊,她只得繼續揮動手中的木棍,使勁的攪動著油膩的熱湯。
「別攪了,過去端那鍋子,將它端上橫台,女僕等著分盤。」嘶吼聲再一次傳來,差點震碎琉音的耳膜。
這算是虐待人的新戲碼嗎?那鍋子大到足以媲美故宮博物院所展出的青銅器,憑她一個弱女子哪可能辦得到?更可惡的是所有的人都等著看笑話,特別是那一票嫉妒的女僕。
搬就搬!她不在乎的聳聳肩。打定主意頂多搬不動翻倒,要餓大家一起餓,一餐沒吃又不會死人。
外表粗重的三腳鍋不只是重而且十分難搬,長長的腳不但礙事而且鍋子本身就頗有重量,再加上鍋內的肉湯,簡直稱得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
在眾目睽睽注視下,琉音只得撐著頭皮硬上。就如亞蒙所言,她的外表雖柔弱,實際上卻很堅強,不會輕易投降。
她使出渾身的力量,盡力撐起手中的鍋子。沉重的鍋子在她手中飄起來半晌,嚇壞了等著看笑話的奴僕。然而,儘管她再有志氣,人的力氣也有個限度。不多久後,她的手臂開始發麻,再也握不住鍋子的把柄,眼看著就要打翻。
「是誰要你到廚房來,還派給你這麼粗重的工作?」沉穩的雙手適時加入她的行列穩住搖搖欲墜的三腳鍋,冷冽的語氣和漫天的熱氣呈極端的對比,陰冷地沖淡眾人惡意的喜悅。
「是你的主意?」銀灰色的眼眸忽地朝總管的方向射去,冰透得有如結冰的地獄。
誰也沒料到從不踏入廚房的堡主會突然出現,每個人都嚇壞了,個個調過視線不知所措,唯獨不得不回答的總管除外。
總管連忙低頭避過會帶來惡運的注視,訥訥的開口,「小的以為……以為她既然是個僕人就該幫忙做點事,廚房正好又缺人,所以……所以……」剩下的話他沒敢再說下去,沒敢再挑戰亞蒙越趨熾烈的怒意。
「所以你就私自決定她是個可欺的對象?」輕輕拉起琉音發紅的手掌檢視,亞蒙的語氣是輕盈的,卻一樣危險。
「小的……小的不是欺侮她,小的是為了咱們的城堡。您也知道,若是有一個人偷懶,其它人也會跟著偷懶,如此一來就不好管理了。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城堡好啊……」一連串辯解之後接著是一連串沉默。空氣彷彿在瞬間凍結了,連鍋子裡沸騰的熱湯也停止它的吼叫,整個廚房靜得連根針掉下來的聲音也聽得到。
「滾。」低沉清雅的聲音打破靜默的結界,撕裂眾人的僥倖之心。
「立刻給我滾。我給你三秒鐘的時間離開我的視線,滾出我的城堡。」冷透的眼睛一併掃過廚房內所有成員,大伙不約而同的低頭,生怕自個兒是下一個被點名的人。
「但是主人——」總管還在做最後努力,忽而騰空的身體卻告訴他不必麻煩了。
瞬間只看見一個肥胖的身影往廚房外飛去,「砰」的一聲撞上厚重的餐桌,跌了個狗吃屎。
「還有誰想挑戰我的耐性嗎?」銀灰色的眼睛發出一道道光束,直射每一個幸災樂禍的僕人。
「如果以前我沒有說清楚,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包裹著琉音的大手突然用力,將不明就裡的琉音拉至身前,大聲的宣誓。「這個女孩是我的客人,不是僕人更不是你們可以任意指使的對象。從現在開始,誰要敢再為難她,他的命運就會跟城堡總管一樣,聽見了沒有?」
眾人一致點頭。在這烽火連連的時代,富足的雷芳堡無疑是最好的庇護所,一旦被趕出莫荷家的勢力範圍,就只有忍受顛沛流離一途。
「很好,我相信你們都聽見了。」亞蒙也跟著點頭,唯一役做相同動作的只剩琉音。
他……說她是客人?只是客人而不是戀人甚至愛人?她到底算什麼呢?難道說他之前的溫柔都是假的,只為了讓她心甘情願的上他的床?
「把堡內最好的衣服拿來給她換上。以後要是有誰敢再拿這種破布給她穿,我就要她一生都穿這種衣裳。」他不悅地掃射所有低著頭的女僕,十分明白究竟是誰搞的鬼。這幾天忙著找畫家,沒多餘的空閒理堡內的事。沒想到他一轉身就發生這麼多事,莫非葉特的警告是真的?
「我們走。」輕輕一帶,亞蒙的大手像陣強風似的將她掃往城堡內的某一處,引燃她的怒氣。
「你終於想到我了嗎,公爵大人?」她氣得想掙脫,卻按例掙不掉。剛剛在廚房的那句「客人」重重地傷了她的心。她寧願她的身份是女僕,至少那樣她懂得界線,不會有所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