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她忍不住臉紅,雖然從頭到尾她一點也不明白她究竟說中了什麼。
「真的。」他不容她懷疑。「你肯探究我的心事便表示你心中存有我的影子,那是否意味著你已找到你的位子,並且願意為自己定位了?」
又是相同的問題,她也一樣答不出來。突然間,沉默再度蔓延,靜到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
「今天的天氣不錯,太陽滿大的。」經過足以窒息人的等待,琉音終於冒出一句回答。
「是很大。」亞蒙同意,不曾起伏的表情看不出失望與否。「我希望陽光也能透進你心底的角落,別老是只看到陰影。」淡淡丟下這幾句話後他再度執起韁繩驅馬前進,這回速度快了許多,充分反應出他的情緒。
「我的心中沒有陰影。」就是有也被他趕光了。
「你心裡有數。」亞蒙決定不再多言,主動結束這個話題。
看著他緊閉的雙唇,琉音知道他其實很生氣,只是嘴上不說而已。總在有意無意間,他會試著捉住各種機會探知她的心意,而她的回答每一次都教他失望。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對的。他從不隱藏自己的感情,總是用最誠摯的聲音告訴她,他愛她。
然而他們卻不屬於同一個時空。
如果她能告訴他她的恐懼,或許就能幫自己找到定位,或許就能釐清心中那團難以言喻的迷惘與矛盾。
她該告訴他她是來自五百多年後的世界嗎?這樣會不會把他嚇昏,會不會從此把她當成妖怪?
「怎麼了?」亞蒙輕輕的撥弄嘴角,有點擔心她突然莫名的表情。
還是不要說來得好,就算他再怎麼理智,也很難相信竟有這種事發生吧。
「沒事。」她搖搖頭抱緊他,像只小貓賴著他不放。
亞蒙也不迫她,只是仔細觀察她的表情,確定她沒有異狀之後,才撈起披風的下襬,包圍琉音柔弱的身軀。
琉音霎時覺得好溫暖,即將步入冬天的北法冷得讓人受不了,尤其是空蕩的曠野。她實在不該答應亞蒙和他一起出來巡視領地,天曉得薩爾德有多大,愈接近北方的土地天氣就愈冷,冷得教人直打哆嗦。
想到這裡,她就愈覺寒冷,也愈往亞蒙的懷裡鑽,整個人幾乎埋進他的身體裡,恨不得融入他的體內。
亞蒙笑了笑,歡迎她的入侵,天氣愈冷她就愈黏人,讓他不免擔心。
「你還能聽見那聲音嗎?」他低聲的問,音量小到幾乎聽不見。
「嗯?」死黏著他的琉音從寬大的披風裡探頭,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你說什麼?」就聽見咕隆咕隆的聲音,什麼也聽不清楚。
「沒什麼。」他笑笑地打發過去。既然一切正常,又何需多事,造成她的不安。
琉音睜大眼奇怪的看著他,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他總是這樣,將她保護得好好的,難道他不知道她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她可是個警察。
警察?這個曾經熟悉的名詞如今卻教她感到陌生。仔細回想過去的日子,在槍林彈雨中出入的身影嗅不到任何快樂的味道,她既不像詠賢那麼具企圖心,也不似耕竹衝鋒陷陣拚得你死我活,只為了闖出一番事業向她父親證明她和任何一個兒子一樣好,甚至更好。
她真的愛那些維持正義的日子嗎?或許吧。一個人一生中多少會堅持一些信念,看過許多悲傷和罪惡的她始終相信世間必有善良的一面,黑暗的底層即是光明,這是她不變的信念。
但不可否認的,她並不像她約兩位室友那般熱中於打擊罪惡,能永遠待在一個溫暖的懷抱反而才是她內心真正的渴望。
你願意為自己定位了嗎?
低柔的聲音猶在耳際,淡淡的問話中有無法掩飾的急切,好似她再不給他答案,怕是永遠也聽不見她的回答。
是她太過於敏感了嗎?她暗忖。得不到回答的思緒隨著達達的馬蹄聲馳騁於薩爾德的荒郊上,而後放慢速度步入一個小小的村莊。
這個村莊很小,而且是亞蒙領地上最接近勃艮地公爵領土上的一個。她同時也注意到這村子的居民很怕生,而且十分不友善,像極了懷舊電影中盲從的群眾,一個個瘋狂地喊著要處死女巫的那種類型,每個人的眼睛都是暴凸的瞪著他們瞧。
想到這裡,琉音不自覺的抬高下巴與那些村民對瞪,因為他們一副看女巫的模樣驚愕的瞪著她,也看著亞蒙。然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原本還各忙各的村民居然不約而同的跑回家,當著他們的面關門拉窗戶,口中唸唸有辭。
如果只是這樣,那也就算了。更過分的是還不分大人小孩的在胸前劃十字,擺明了將他倆當成惡魔。
什麼跟什麼嘛!
「你們——」氣不過的琉音當場就要發飆,卻教亞蒙的大手給擋了下來。
「算了。」他心平氣和的說道,語氣中有淡淡的無奈。「我已經習慣了。」被當成二十幾年的惡魔,不習慣都不行。
「為什麼?」她不懂。「為什麼你要縱容他們這樣對待你?」要是她早發飆了。
「我不縱容行嗎?難道你要我拿著劍抵在他們的脖子上命令他們不能如此看我?」他搖頭苦笑,笑意卻達不到眼底。「一個人的思想是無法用武力控制的,小貂。心靈的疆界是教育劃定的,是我們的成長環境劃定的。這些村民不過是接受教會的洗腦罷了,真正的兇手不是他們,而是教廷。」
他說得對,真正的兇手是教廷,而那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它控制了整個中古世紀,整個西方國家幾乎都逃不過它的掌控,無論是法國或英國。
「但是他們仍是幫兇。」她堅持,不明白這個時代的人腦子裡裝些什麼東西,垃圾嗎?
「也許吧,但他們仍是我的子民。」即使他們再笨、再迷信,他仍有義務要保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