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雨了,真像他的心情。
愈趨灰暗的天色提醒他時候已經不早,看來為了躲她,不得已又浪費了一天,這同時也意味著聚會之期必須再次更改。他再不想辦法解決,恐怕暫住在他家的俏姑娘很快就會變成一具屍體,兄弟們雖然嘴上不說,但臉上的表情卻寫得一清二楚,他必須快刀斬亂麻。
只是這又談何容易?詠賢有他所見過最旺盛的好奇心,不怕威脅又喜歡逞強,連快被人調戲了也不怕,就算是男人都跟她沒得比。
她到底來自何處呢?他再次在心中問。若是尋常女子早嚇昏在木桶之中,絕對不會像她一樣穿著濕衣,腳一踹就往男子的屋裡闖。幸虧他早有準備,否則鐵定被捉個正著。
若是在平時,他倒不介意和她玩玩捉迷藏,糟就糟在近日組織裡有個大計畫需要他去執行,一大票的弟兄全等他一人。比如說剛剛,原本預定要在茶館商討,又因詠賢的緊迫盯人而被迫放棄,為了逃避她的跟蹤,他只好改往郊外走,以免洩了龍蟠的底。此舉讓枯坐在茶館內的兄弟為之氣結,撲滿白粉的面容下均是一雙雙怨毒的眼睛,他立刻知道麻煩大了。
身為龍蟠首領,他原是該解決問題的人,如今卻變成麻煩的根源。他知道自己不該成為兄弟們的困擾,也知道城內那一群流民全靠他們生活,在這非常時刻,實在不宜談兒女私情。
他想,他大概是喜歡上她了,否則也不會處處護著她、讓她。雖說是迫於無奈,但他大可一刀殺了她,省去這一大堆麻煩。
他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她的呢?或許就從她提起他的衣襟,精力充沛的大喊「牛」開始吧。雖然當時驚愕多過於害怕,但這也不能怪他,畢竟有人從天掉下來可不是天天會發生的事。
糟的是這位天外飛客有著超乎常人的意志力,非拆穿他不可,他該怎麼做?
一拳打昏她,讓她不省人事?
就在他腸枯思竭,拿不定主意的時候,跟在後頭的詠賢反倒先沉不住氣,怒氣沖沖的喝道:「姓展的!」
她的教養絕對有待加強。展裴衡邊在心裡嘀咕邊轉身,不忘做出一個被嚇了一跳的表情。
「Shit……Shit姑娘,你怎麼會在這兒?」他邊用顫抖的聲音問,邊用右手用力揉心口,樣子極為女性化。
別以為來這一套我就會信你!發誓不再落入陷阱的詠賢這回理都不理他的動作,反而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廢話,當然是跟蹤。」她答得理所當然,彷彿這是一件非常光榮的事。
「我才想問你來這兒幹啥,該不是要……見某人吧?」她已經仔細想過,就算展裴衡不是昨天的黑衣人,也一定和他有關,也許是表兄、堂弟或什麼的,總之一定有血緣關係,否則不會有那麼相似的眼睛。
「見某人?」展裴衡聽得一頭霧水。他要見的人全在城裡,而且個個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她所謂的「某人」八成是指他自己,也就是昨夜的黑衣人。
幸好她猜錯了方向,要真讓她逮著了線索,屆時恐怕由不得他不殺她。
不過,他不導偏她的方向也不行。不管是展裴衡或黑衣人,都禁不起她的一再追蹤,他必須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覆。
然而,突然出現的土匪卻代他回答了這個惱人的問題。
「沒錯!這位有錢的公子哥兒正是要會見本大爺!」
驀地,只見幾個持刀的賊子從濃密的竹林裡蹦出來,帶著哈哈的狂笑聲。「你們……你們要做啥?」尖得像可以將人戳出個洞來的哀號聲直達雲霄,外帶奪眶而出的淚水。
哭的人當然不是詠賢,而是因詠賢在場不得不偽裝的展裴衡。要不是有她礙著,他早送他們去見閻王。
「搶劫。」來的人倒也乾脆,大刀一揮,露出鑄於其上的三個大字「要錢寨」。
「只要留下買路錢,咱們就讓你好過,踹你兩腳就當是利息,意思、意思。」接著又是一陣狂笑。
「那……這位姑娘呢?」雖然很想出手將這笑得像得失心瘋的賊一拳打到黃河去,展裴衡仍不忘發揮他的絕佳演技,邊抖邊發問。
「她可不行。」為首的強盜露出一口黃板牙,滿嘴的口臭熏得詠賢差點當場昏倒。「這娘們的長相雖然奇怪了點,但尚可勉強湊合著用,反正女人嘛,閉上眼睛都是一樣的。」慷慨激昂的言論充滿了男子氣概,聽得眾家兄弟一致點頭,氣煞了詠賢。
什麼她長相奇怪了點?以現代的標準來看,她可是美女耶!他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個性美」?
「呃,兄台,你這麼說未免太粗魯了。」展裴衡仍不忘克盡世族之職,一路風雅到底。「形容一位姑娘家,你不能用--」「讓開,你這個白癡!」居然對一群土匪闊談用詞的大道理,這個人還有沒有常識。
詠賢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展裴衡,雄赳赳氣昂昂的提起搶匪頭子的衣襟,右手一揮便是兩巴掌,打得在場所有人腦中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自己是幹土匪的。
「你他媽說的是什麼鬼話?什麼叫女人閉上眼睛都是一樣?你有種就立刻脫下褲子,我倒想瞧瞧你的寶貝和平常人有什麼不同。」
現場霎時鴉雀無聲。打死這群土匪,他們也不敢相信居然會有這麼囂張的「被害人」,不但不噤聲發抖,還和他們對罵。這……這是什麼世道?
站在一旁的展裴衡雖然很想笑出聲,但他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驚愕過後將是麻煩,他還得想辦法解決呢。
果然,無端被賞了兩巴掌的土匪頭子立刻哇哇大叫。
「你打我?你這個臭婊子居然敢打我!」瞬間只見一排黃板牙又上又下的張合個不停,累壞了所有人的眼睛。「我要告訴我娘……不!我要告訴老大,我要叫老大將你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