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疑惑,因為這不是展裴衡應有的語氣。時而催緊時而放鬆的力氣更不是人妖公雞能掌握的,說句不客氣的話,他連一個西瓜該由那邊下手剖都不知道,怎麼可能能夠如此精確地掌握好推拿的力量?
但事實擺在眼前,她的腹痛真的減輕了許多。不知道是因為他的按摩技巧太高明還是藥油太有效,她漸漸覺得舒服許多,眼皮也逐漸沉重,折騰了她一夜的絞痛逐漸緩和,抹去強烈的陽光,送她進入她渴望許久的黑暗之中。
倔強的小白癡!
望著她平靜的面容和漸趨平穩的呼吸,展裴衡伸出手指輕輕捏了捏她的鼻頭,對她的好強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太好強了,而且不懂得屈服。她再這麼逞強下去,遲早有一天要闖下大禍,連帶害了他,說不定連龍蟠也會受到影響。
或許,在他的內心深處正是打這個主意吧。
你不喜歡你的工作嗎?
展裴衡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她曾說過的話,當時他的反應是驚訝,是不可思議,如今想來卻不見得這般難以理解,他的確對龍蟠的身份漸趨不耐煩和無奈。
不知從何時開始,龍蟠的本質變了,變得愈來愈複雜。當初的滿腔熱血至今猶在,只不過在熱血中摻雜了更多難以理解的狂熱,再也無法像剛成立時一樣單純。
他還記得在某次的任務中兄弟們瘋狂的模樣,原本說好只劫財不殺人的約定,卻在被害人屢屢反抗中超出了界限,個個成了嗜血的殺手。
他從來不是個冷血的殺手,也不打算是。在龍蟠日漸擴大的名氣背後隱藏著更大的危機,他真怕遲早有一天他再也無法控制潛藏在他們血液中的殺戳,若真有那麼一天,也將是龍蟠解散之日。
他希望那一天永遠也不會來臨,更不希望親手解散這個由他一手建立的組織。
「龍蟠……牌簡……」
詠賢無力的雙手在空中揮舞著,彎曲的十指彷彿想抓取些什麼。
展裴衡連忙伸出十指與她交握,穩定她的情緒。
他明白自己沒有權強留她,硬要她待在這他鄉異地,但翻攪於心中的渴念卻是波濤洶湧,教他不得不昧著良心背道而馳。
再給他一點時間吧!他告訴自己。或許再過些時候,他便能適應沒有她的念頭,再回頭過以往的無聊生活。
***
人妖公雞又不見了!
無聊到快數米缸裡的米粒過活的詠賢此刻最想做的就是找個沙包出出氣,否則真會悶死。怪得是一向無所事事,成天忙著鬥蟋蟀、斗蒼蠅,斗一大堆稀奇古怪玩意的公子哥兒竟比他斗的蟲子還忙,老是天一亮就不見人影,真是勤快得教人生疑。
事實上,最近他的一切動作都很可疑,比方說她鬧腹痛的那一天。
一想起那日的衰弱,她就羞憤得想一頭撞死。沒想到外號無敵女金剛的身體會跑到古代來犯病,還像只失去行為能力的小蟲在地上爬行,且被人逮個正著。
「我警告你哦,你千萬不能將我腹痛的事說出去,要不然就扒了你的皮!」
第二天,女夜叉立刻恢復她叉人的本事,提起展裴衡的衣襟又是一陣猛吼,邊吼邊臉紅。
他照例點頭。
「我跌倒的事也不准說出去,聽見沒有!」他還是點頭,不明白她到底在臉紅些什麼。
「還有,你為什麼知道我是……我是那個痛,不是拉肚子?」支吾了半天,扯了一大堆毫不相干的威脅,她終於說出心裡的疑問。
「這個簡單呀。」重獲自由的展裴衡整平了被扯亂的衣襟,然後像作賊般東張西望,要詠賢把耳朵附過去,她立刻照做。「其實我一直想當女人,所以對女人的問題頗有研究。不怕Shit姑娘笑話,我甚至買了姑娘家戴的耳墜子,你看。」
兩個晶亮的黃玉墜子當真攤在他巨大的掌心之中,看得她的眼珠子突爆不已。
「要是我能戴著它們上街不知該有多好,鐵定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Shit姑娘,你說是嗎?」接著兩粒晶燦的玉石就這麼掛在他的耳垂上面,外帶他那對跟墜子一般光亮的眼睛。
這還像話嗎?
砰砰兩聲,詠賢不假思索連著就是兩拳,展裴衡立刻應聲而倒,她也跟著奪門而出。
她一定是神智不清了才會感謝這不男不女的笨蛋。被他的「雄心壯志」氣得快嘔血的詠賢登時無語問蒼天,腦海中倏然浮起另一個影子——龍蟠。
她想起他那對眼睛和低沉的聲音。總是不正不經的言詞中卻流露著一股不屬於現世的悲哀,一種融和著現實與理想,不知該如何平衡的無奈感,那是一向自信的她無法體認到的感覺。她一直以為自己除了無法踹下丁胖子外,並無其它特殊阻力存在。換句話說,她的日子過得太順了,良好的家庭背景不知為她剷除過多少障礙,她卻一直以為那全靠自個兒的勤奮,一點也無法體會父親的苦心,直到今日,她才明白使不上勁的感覺有多痛苦。
說來奇怪,她漸漸能瞭解上天的安排。或許上天看不慣她的日子過得太平順,故意安排她有這番奇遇,藉以磨磨她的銳氣,讓她體會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
她不敢自大的說她全懂了,但漸漸能體會,也漸漸看清自己老愛吹噓的面容。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最優秀的女警,任何人都比不上她,然而西晉的一切卻打亂她自以為是的論調,她發現自己在這混亂的年代一點用也沒有,她在二十世紀所學到的一切技能在這裡發揮不了任何作用,少了槍又不善打鬥的她根本無法應付這個帶刀帶劍的奇異世界,尤其在她又改不了衝動的個性之下,更是寸步難行。
但是坐在這裡自怨自艾也不是辦法!
感傷不到三秒鐘的詠賢立刻恢復英雄本色,決定上街溜躂,順便看能不能逮到展裴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