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太簇角舞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11 頁

 

  神歆看著他暴跳如雷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不會傳染的,」她和藹地,一點也不擔心地道,「名醫山莊的夫子們,都是很有經驗的大夫,他們自己會很小心的。」

  「真的?」岐陽懷疑。

  「真的,」神歆就像安慰一個脾氣暴躁的孩子,「那個人,被安排在名醫山莊的另外一個地方,接觸他的人很少,就算是接觸,也用的是隔空傳物,不是親身接觸。」她很少對人說這麼多的話,更不用說是對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男人,說她名醫山莊的內情,那一直是江湖上一個秘密,無比神秘與莊嚴的地方。她一向都是很能守規矩,很能守得住秘密的人,所以山莊裡的老夫子們才放心讓她孤身出來,但現在岐陽那樣毫無隱諱地表現出他的關切焦急,她假如不解釋,那怎麼對得起這樣一雙眼睛?

  那眼睛裡,是一種關切,是一種很動人的關切,她曾經對鏡照過,在焦急的時候,自己眼裡也是同樣的神色,但是卻很少,很少。

  有一點嚮往,一點恍惚。

  「隔空傳物?」岐陽又「哇」的一聲,羨慕得不得了,「早知道我花力氣學武功了,還可以防病治病,我怎麼就沒想到?早知道不唸書,直接學武功好了,枉費有那麼多人想教我,我竟然太懶不學?暴殄天物啊!」他又開始放鬆下來,東張西望,「你也可以隔空傳物?」

  神歆微笑,「勉強可以吧。」她開始瞭解眼前這一個男人,幾乎毫無心機的男人,乾淨明亮得像這樣充滿陽光的空氣,而絕沒有沾染了任何污染。

  一個沒什麼心機,卻很聰明的好人。

  似乎沒有經過挫折,也沒有遇到過風浪,沒有吃過苦頭,他的一切,一直一直都是很順利的,所以他才保持住他的真心,可以毫無顧忌地付出,毫無顧忌地對人好,毫無顧忌地笑。毫不顧忌——是不是會受到傷害?神歆唇邊的微笑更深了一些,因為他從來也沒有被傷害過。這樣一個男子,是要叫她羨慕好呢?還是憐憫好?

  她一邊想,一邊伸手,運勁,把車廂那邊的一個杯子引了過來,那杯子一飄一蕩,危險地隔空過來,卻沒有到她手上就「砰」的一聲落地。

  「很勉強,是不是?」神歆微笑道,「這本來就是很難的一門功夫。」

  「嗯,好厲害。」岐陽看得眼睛發直,「練到這樣,你練了多久?」

  「大概十四年吧,」神歆回想,「我五歲開始練功學醫,到現在,已經十四年了。」她很少想往事,因為她選擇做了一個大夫,就已經不是她自己——山莊的夫子們,給她的第一個戒條就是,作為一個女人,學醫救人本就比男人困難,要得到承認,要被人尊重,首先,就必須忘記,你是一個女人。

  你只需要是一個神醫,而不需要是一個女人。

  你的榮譽就在於,你身為一個大夫的職責和品性,醫術和道德,這些是一個大夫必須花一輩子精力去到達的東西,病人才是你的一切,而你自己,是不需要存在的。

  只為病人而存在——

  「十四年?」岐陽想想,「我六歲讀書,現在二十五歲,我也讀了十五年了,差不多,彼此彼此。」

  神歆驚訝,「十五年書?你沒有考中科舉?」她不明白,十年寒窗,假如不是為了考科舉,那麼唸書用來幹什麼?

  「科舉?」岐陽表情怪異,什麼科舉?高考?「我考了,不過不是考你們這裡的科舉——」他在考慮要如何解釋,「我考的是別的,考過了。」

  「公子考的是什麼?」神歆不解,假如不是科舉,還有什麼值得人念這麼久的書?

  「考——學醫的。」岐陽能混則混,乾笑,「我也是學醫的,也有一幫老頭子——不,一幫德高望重的夫子在教我,和你差不多,只不過沒有練功而已。」說什麼說到這分上?真是!現代人的事情只有聖香知道,容容雖然懷疑,卻還沒找他對證,就算作不知道,其他人統統不知道,假如被這個尼姑拆穿了西洋鏡,那可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學醫的?」神歆眼神有一點深邃,悵然,「想不到江湖之上,竟然還有另外一個學醫之所,也有著如此高明的醫術,名醫山莊諱莫如深,那倒是自己太看得起自己了。」她看著岐陽,「雖然我並不瞭解你們的救人之法,但是我看得出來,雖然方法是大大不同的,但是你們的醫術,絕對不會比名醫山莊差,也許,是更好,更直接也更傑出。」她說這話顯然很痛心,「名醫山莊數十年的精研,百年傳統,難道是井底之蛙?可悲可笑。」

  岐陽看見她難過,倒是大大地不忍,「不是不是,你們的醫術不差,你看你們找得出鬼臼這種東西,就證明你們有你們獨到的地方。我們的醫術雖然直接,見效很快,但是你也看見了,又是針,又是刀,弄得血流成河,膽子小的絕對學不來,病人也怕,醫生也怕,很容易一個不好,救人變成殺人。」他邊說邊苦笑,怎麼說到這分上去了?他是學西醫的啊。「以我個人而言,只要能救得了人,可以把對病人的傷害減到最低,隨便什麼方法都是最好的,不用分你們的,還是我們的。」岐陽很正經地道,這也是他很久以來的想法,「都是一樣的,救人的啦。」

  神歆心中微微一震,他竟然沒有門派之見,也沒有存計較高下的心眼,只是想著救人而已。是她也跟著老化了?敗落了?否則為什麼,聽見岐陽的想法,她總是覺得別有一種開闊新鮮的感覺,絲毫沒有沉重的負累?學醫原來是一件快樂的事情?竟然可以是沒有責任,也沒有負累的?神歆明定地看著前方,那只是因為,他並沒有背負著一個百年傳統的門派的榮辱,也沒有背負著,幾百個人的期望與要求。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