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邊認識了一些人,一些各式各樣的人。像大宋朝執掌宮廷安危的殿前司指揮使則寧,那是一個淡然優雅的好男人,可惜,是個啞巴,也可惜,他從來都沒有給則寧看過,為什麼他會是個天生的啞巴?
然後是燕王府的上玄,和則寧是一起長大的好友,只不過他比則寧囂張狂放得多,一股子天下我誰也不服的氣勢。他是燕王爺嫡長子兼侍衛騎軍指揮使,手握禁軍的部分兵權,是一位人物!
宮中掌歌舞樂音的樂官六音,生得魅惑妖美,他最擅長的,是音律和歌舞,腰間一個「蕩魂鈴」,人一來,叮咚搖晃,遠遠就是令人心跳的震動,和撲面慵懶的邪氣。
祀風師通微平日是不見人的,閉門在他的古方院裡,是那一種滿身縈繞著蓮花清香,冷冷孤意上眉梢的人物,寂寞如月,憂悒如蓮,永遠地,抱著什麼不可破解的過往,坐在院子裡,看蓮花——連人都幾乎氤氳成蓮花。岐陽私下是很稀奇的,不過他的好奇永遠在古方院前碰一鼻子灰——他會在古方院裡悶死,因為通微從來不理人。
這麼幾個人,居然可以號稱宮中「四權」,因為,他們都和則寧、上玄走得比較近,而他們雖然有些不太干涉朝政,但是,卻是擁有很大影響力的。例如,整日坐在院子裡的通微,因為他那些近乎神秘的道術,一瞬間花開花落的神通,而在朝中大臣之間,很有影響。六音卻因為貌美,叮咚來去的自然,而贏得很多朝中大臣之女的芳心,他一舞掠盡千層花木的繁華,彈指挑破古音寂寥的技藝,都是王公大臣不得不把他當做人物的一個原因,因為沒有六音,所有的宴會歌舞,都不是宴會歌舞,贏不起架勢和氣勢。
御史台御史中丞聿修古板嚴肅,卻偏偏長著一張文秀漂亮的臉,生氣的時候,臉上微微一紅,常令人以為他脾氣甚好,卻不知道,他其實是那種講律法不講情面的人。
丞相趙晉的公子聖香可就是一個值得大書特書的人物,他和岐陽是好友,岐陽是個現代人的事情,也只有聖香知道。聖香大少爺生得玲瓏漂亮,笑瞇瞇一眼騙了不知多少人的芳心去,就是那一種,譁眾取寵,好吃懶做,專門製造麻煩的人物,而且他拿定了他有一點點心臟病——竇性心律過緩,時不時叫苦叫累威脅岐陽,導致了岐陽不得不把他弄到現代去瞧瞧,一瞧之下,憑著聖香大少爺的聰明才智,輕輕鬆鬆地在M大也掛了個名,學歷史,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
樞密院樞密使容隱是真正的人才,大宋朝的兵權在手,一個手兵車卒馬卓然待發的人物。岐陽看得破他冰冷凌厲之後的大才,佩服他的辛苦,也看得出,他其實不一定是如此愛國無情的人。最無情的人,岐陽私下認為是通微。
至於祭神壇的那隻鬼,沒見過,只有聖香見過,所以也不知道具體是青面獠牙還是齜牙咧嘴,不過岐陽素來是無神論者,還是不看為妙,他已經很久沒有給觀世音菩薩燒香了,就怕菩薩不保佑他,有命去看,沒命回來。
他在「那邊」做太醫的時間遠遠多過在這裡上課唸書寫論文的時間——從當年對醫學一竅不通治感冒,到後來弄巧成拙不幸當上太醫,害得他必須考醫學院,到現在成為M大醫學院的一朵奇葩,人未畢業已經名氣響亮,可能也有一大半功勞來自於在「那邊」的實踐。
不過岐陽現在很不得意,他正面對著十五具大宋太監的屍體,枉他自詡為一代醫學奇才,卻不能確定他們是怎麼死的。
嗯,事情原來是這樣的——
今天早上,他跑回去「那邊」——就是學校那邊,聽了一堂解剖學的課,之後的選修什麼古典音樂美學欣賞就敬謝不敏了。他跑去和二年級的學生打了一場籃球,毫不客氣狂勝人家七十八分,很遺憾沒有勝過八十,然後又跑回來當他太醫的班,結果——撞正大板——大宋朝皇宮中死了一堆太監,查不出死因,似乎是病死的。然後這項重任就自然而然落到岐陽頭上,他還是大宋朝的太醫,而且誰叫他是「名」得不能再「名」的「名醫」?
人具體是怎麼死的,沒有人清楚,是今天中午,振輝殿死了兩個太監,然後似乎就誘發了一場瘟疫,死的人越來越多,管皇城安危的則寧封閉了振輝殿,不許任何人出入,就等著找大夫查清是怎麼回事,皇上已經另避行宮,這裡一場危機,就等著岐陽來處理。
容容在瞧著他——容容就是樞密院樞密使——手握軍權的容隱,趙丞相的聖香少爺這樣叫他,岐陽覺得蠻不錯,照叫。也虧了容隱從來不把這種無聊的事當做事,以至於他正經得不屑與他們兩個「小人」計較這種事,所以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當面叫,背後叫,反正容隱根本不在乎。偉大的人的缺點就在這裡,被討了無限便宜還因為太過清高無所謂。
不過現在很不好玩,容容在看他,上玄在看他,則寧在看他,看他這個「醫術無敵」的大名醫怎麼處理這件事——當然,重點是要他救人、救人、救人!
岐陽看看上玄,這是燕王府的嫡長子,掌管侍衛騎軍的侍衛騎軍指揮使大人;再看看則寧,雖然不會說話是個啞子,但是人家聰明優雅淡然出塵,是殿前都指揮使,掌管宮廷安全;容容就更不用說了,這三個人隨便一個都可以壓死他一個小小太醫——他在心裡哀號,他沒有一刻比現在都更瞭解「平等自由博愛」的重要性,為什麼他好好的中國公民不當,跑到大宋來做二等公民?不好玩,一點也不好玩,還要他救一些在他看來早就已經死了一千年的「活化石」,嗚嗚——他怎麼這麼淒慘?不救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