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說門外的那兩個,他的腦袋好了還要好好休息,你不要以為抽出水泡就沒事,雖然真的是沒什麼大事,但畢竟在腦袋上打了一個洞,要休息的——有沒有人在聽我說話啊?」岐陽說了這麼長一串,無人理睬,他失望地歎氣,懷才不遇,懷才不遇啊!
「則寧是真的沒事了?」有人突然在身後問。
「噗」一聲,岐陽把一口茶噴了出來,他根本就不知道身後還有人,「王爺?」
趙德芳看了他一眼,居然道:「本王是真的應該謝你的。」
啊?岐陽傻笑,他還會謝人?秦王爺出了名的不管事,也就是出了名的無情無義,竟然會謝他?「不用,我是應該的,哈哈哈。」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
趙德芳也就說了那一句,看了門外的則寧一眼,淡淡一笑,轉身離開。
——***——
關心一個人的感受?趙德芳抬頭看天,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關心一個人的感受。
所以看到岐陽驚訝的時候,他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則寧——從來也沒有表示過需要人家關心。則安也沒有。他們都用自己的方式,在保護自己,獨自生存。
這是他的過錯?
趙德芳漸行漸遠,他不承認自己有錯,也絕不承認他教出來的兒子會有問題,一定是老天錯了,老天錯了……
為什麼會想告訴則寧真相?因為,當看見他躺在床上不動的時候,突然覺得,似乎是虧欠了他什麼,突然之間覺得,他是有責任告訴他的,那個疑團,他知道則寧一向都有,如果到死之前,還不能確定,那比欺騙他還殘忍。
是不是?假如你不能騙他一輩子,就不要欺騙他,那比欺騙還殘忍。
——***——
過了一天。
尚書省都堂議事。
則寧的命運就決定在此。
不過,他自己顯然並不覺得被如何處置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甚至沒有去等消息,就在秦王府的花園裡,和還齡一起,靜靜地陪著那座孤墳,慢慢地往上面種青草,慢慢說話給還齡聽。
「我不會減刑。」他的第一句話。
還齡淡淡一笑,那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死,她就陪他死,他流放,她就陪他流放,有什麼所謂?想通了後果就不會著急。
「我是不應該減刑的人,」則寧慢慢地道,「陣前叛離,如果不判重刑,何以服眾?雖然我是皇親,聿修強調要把我歸尚書省都堂議事,但是,他亦會強調,輕縱我的後果,聿修對事不對人,對律不對情,換了我是他,我一樣力主判重刑,震軍心,震國法,這是應該的。」
還齡笑笑,「後不後悔救我?」她玩笑著。
則寧淡淡一笑,不答,轉換話題,「後不後悔回來?我們既然回來,就必須承擔後果,沒有人可以一時任性,做錯了事情不負責任。」
「你救了我,是做錯了事情嗎?」還齡歎氣,「人如果沒有這許多責任多麼好?」
「那是不可以的,人要有勇氣擔當自己做過的事情,才會坦然。」則寧輕輕整理著她的衣領,不讓樹上的落花落進她的領子裡,「不能太自私,也不能太偉大。」
還齡輕笑,「嗯,我明白,所以我也在等,等你的結果,無論怎麼樣,我都陪你。」
結果是出乎意料的。
「則寧,則寧!」上玄臉色大變,衝進秦王府的花園,「皇上——皇上判你——」
還齡和則寧都不著急。
「聖旨到,殿前司都指揮使趙則寧接旨——」
——***——
皇上竟然判了則寧刺配!
這怎麼可能?
上玄呆若木雞,不可能的!皇上他絕對沒有要則寧死的意思,怎麼可能判他刺配?他只不過是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救了他心愛的女子,他原來以為,大家可以原諒則寧,貶了他的官,要秦王府出錢來贖罪就可以了!結果大家議論的結果,竟然是刺配!
再如何,對則寧來說,判得再重也是編管,刺配?這太嚴重了!而且則寧從小就嬌生慣養,皇上要他發配三千里,這——
「臣趙則寧接旨謝恩。」則寧竟然微微一笑,很是歡欣似的。
上玄倒抽一口氣,「則寧你——」
則寧把宮中來的人送出門口,才淡淡一笑,「刺配三千里抵不了我的罪,上玄,你不明白,軍前判離,會給軍心帶來多大的衝擊,給大宋造成多大的傷害,若我不是皇親,在當時就應該死了。」他的眼睛依舊明利透徹得好看,「我說的是正理,在那時我就該死。」
上玄為之語塞,他當然不是不明事理,只是他著實關心則寧,則寧是他自小到大的玩伴,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他怎能不難過?
「我在那時就該死,但是,我明知是應該死的,我還是會救。」則寧一雙眼睛明利地看著他,「有一種感覺——」他慢慢地道,「即使是天塌了,地裂了,你死了,我死了,都還是要救她——」
上玄沉默,突然冒出一句:「即使是明知救不了她,即使是明知不會有好結果,即使是你救了她,她依然恨你?」
則寧看了他一眼,卻沒有點破什麼,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保重。」
還齡微微一笑,「上玄少爺,後會有期,保重。」
上玄聽不懂還齡的話,猜得出她的意思,看這還齡和則寧並肩,走出花園,他沒有趕上去,倚著花樹他看著他們兩個走,一種驟然的寂寥陡然籠上心來,讓他素來凌人的氣焰頓時暗淡了三分。
他竟然不能改變什麼!竟然不能挽回什麼!趙炅,你好!你很好!上玄背倚著花樹,從來沒有感覺過,對趙炅有如此的恨,如此覺得,要逼退這個皇帝是件對的事情!
他已經猶豫了很久很久了——
是時候下決心了!
第10章
刺配天涯
則寧這一去,就是三千里。
大草原。
「少爺——」有人遠遠地叫道,那聲音遠遠地傳來,是非常怪異的,完全不知道在叫什麼,但叫的人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抱著一蓬乾草奔了過來,「這個東西我來,你不要爬上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