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秀懶懶地靠在背後的樹幹上,「我也不想的。」
藏血白了他一眼。真秀自從被白蕭偉昂司狐的白光照射過之後,就患上再生障礙性貧血,是一種造血系統的疾病,骨髓裡的造血組織被替換,導致血液中全血細胞減少,最終嚴重的貧血、感染和出血而死亡。再生障礙性貧血並不一定是一種絕症,但很不幸的,真秀自從幾個月前發病開始,採用了種種的治療手段,並沒有取得任何效果。
這就意味著,真秀除了等待死亡之外,沒有任何逃避的方法。
司狐的預言和詛咒,超越了界限的智慧,是不被允許的。他說他們只是他貯藏的亡靈,要遵循塔羅和星辰的指引,因此真秀要為他自己的智慧和博學付出代價。
這就是真秀的秘密,很簡單的。只不過因為他要死了,所以,不可以有太多的感情,所以日之嬡要被送去英國,因為她是不能受傷害的娃娃,如果她真的深深地愛上真秀,那麼真秀死去的時候,她是不能接受的。所以她必然要被人送走,真秀要有一個不會讓她太傷心的理由和她分手。
然後是雪言,藏血要求雪言離開,不是為了雪言,而是為了真秀。因為真秀不能再重蹈覆轍,讓一個完全不知情的女孩愛上他,那樣不會有幸福的,愛得越深,只有越悲哀而已。真秀是灑脫的,這件事除了藏血,沒有任何人知道,他不想讓任何人擔心。擔心是沒有用的,只不過拖累了很多深愛自己的人為自己痛苦而已,不如就等到真正要離開的那一天,不得不說的時候,再說吧。那是去年九月份的事情,到現在,也差不多將近一年了。
這就是所謂「短時間腐朽的人偶」,愛上真秀,無論真秀愛不愛她,都是不會幸福的。藏血說,越是漂亮的人偶,腐朽的時候,越是容易讓人流淚,只是在說,如果在死亡之前投入了太多感情,對於雙方來說,都是悲哀的。
但是這件事讓中國水看穿了,他也是學醫的,雖然不太正統,但是讓他猜到了真秀的秘密。所以那一天他說,他—直有一個問題想問真秀,而真秀毫不猶豫地回答:「是的。」中國水想問的就是,「是aplasticanemia,AA嗎,」這就是他站在「ap」書架前的原因,他想找的,是關於「aplasticanemia,AA(再生障礙性貧血)」的書籍,但是由於心有所思,卻錯走到了「ag」的書架,拿錯了書。
「是昨天和雪言又跑又跳,然後脫了外衣給她穿,結果感冒了吧?」藏血搖頭,「看來我說的話,你從來都不當真,感冒是沒有什麼,但是你別忘記你貧血,如果引發了什麼併發症,變成了感染或者肺炎,你自己說,是什麼後果?」辮子繞過頸項,藏血走過來拉出真秀的手,真秀微微一掙,但終還是沒有掙扎到底。藏血拉出他總是插在口袋裡的手,手上有好幾處淤青,「這是雪言握的?她還真不憐香惜玉。」
真秀微微有些不安地把手插回口袋,「我本來就很容易出血,不是她的錯。」他患的是慢性再生障礙性貧血,血細胞緩慢地減少,緩慢地衰弱,有些患者可以活十幾二十年,真秀本來的身體很好,所以雖然已經發病,但是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什麼明顯的症狀,除了他特別容易皮下出血、淤青,這已經是再障最輕微的症狀了。
「你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勁?還是你已經愛上那個女孩了?」藏血看到了他的不安,「不要我送走了日之媛,你卻掉進了另一個深淵裡,如果是那樣的話,真秀你就太可笑了。」
「我不會的。」真秀看著藏血雖然古怪,但是隱藏著擔憂的眼神,微微一側腳,把剛才絆到他的那—塊小石頭踢了出去。真秀看起來仍是喜歡運動的男生,輕捷而且健康,「我只是……」
「你只是想保護她想得有些過頭而已。」藏血優雅地嘲笑他,「說真的,雪言是吸引人的女生,孤獨、神秘、矯健而且聰明。她會吸引你,一點也不奇怪,就像她自己說的,她不是日之嬡。」藏血走過來,搭著真秀的肩頭,在他耳邊說,「如果你和我都自私一點,我會說:『真秀,戀愛一次吧,畢竟這可能是你一輩子惟一一次心動。』但是我很害怕,我怕真的到了那個時候,你和雪言,都受不了那個太差勁的結果,那樣會很痛苦的。」
真秀依然雙手插在口袋裡,把腳踩在背後的樹幹上,靠在上面,當身邊勾肩搭背的藏血不存在,「命運真的是無法改變的嗎?」真秀的髮絲在眼前飄動,他的眼睛隱藏在眼睫的陰影之下,他歎息了一聲,「你放心,到了那一天,她不會為我哭的。」意味深長地微笑,真秀有點調侃地看著藏血,「倒是你,不要為了我掉眼淚啊,我不會感動的。」
藏血怔了一下,捶了他一舉,「哪個要為你哭啊?就憑你的本事,無論是上了天堂還是下了地獄,保管還是管神管鬼的分,為你哭?你做夢!」
真秀笑著躲過他這一拳,「想要打我?你還差著遠呢,你忘記了,高中三年的空手道比賽,你沒有一次贏過我的。」他輕捷地開始奔跑,帽子在他身後飄蕩,怎麼看,都是生機盎然的大男孩,要說他面臨死亡,是多麼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你也別忘了,百米比賽,你是永遠的第三!」藏血追了上去,髮辮在他身後搖晃,「我看你能跑到哪裡去?」
兩個人跑遠了,遙遠的哲學樓下面站著孤獨的女孩。
她沒有聽見他們在說什麼。她只看見,真秀走過去,藏血在那裡等他,然後藏血拉了真秀的手,他們靠在一起說了些什麼,突然間打打鬧鬧,笑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