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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頁

 

  真秀搖搖頭,「不,是我太不冷靜,或者根本不需要走到這一步的。」

  「准也不能要求你在那樣的情況下冷靜。」藏血淒涼地微笑,「我聽水說了,他告訴了雪言,但是雪言還是走了,她並沒有為你留下來。」

  真秀聳了聳肩,笑了笑,「嗯,這樣也好,不是嗎?」

  藏血看著他,目光有點奇異,「如果你真的這麼想的話,就算是吧。」藏血歎了口氣,「我就怕你不這麼想。」

  真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有點搖晃,但是他還是站住了,看著「手術中」的紅燈,悠悠地說:「原來等在手術室外面,是這樣不好的感覺。」

  「嗯,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誰也不願意走進這裡。」藏血拿過自己的髮辮,用手指曲捲著它的末梢,「死神,往往就被關在那扇門裡面。」

  真秀轉過身去,看著窗外說:「時隔才三日,人世滿櫻花。」他念的是日本長久以來享有盛名的俳句《楚江喪妻》中的一句,是日本古典的悼亡俳句。在真秀此時此地念來,別有一番淒涼和惘然無奈的心情。

  藏血聳聳肩,「現在是冬天,櫻花還沒開呢,你別發瘋了。做了手術之後,日之媛就不會有事了,別想那麼多了。」他何嘗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真秀,手術成不成功都很難說,日之媛的身體很虛弱,或許承受不了手術的負擔。

  「嗯。」真秀只是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明年的春天,櫻花才會開,時隔才三日,人世滿櫻花。」

  藏血聽得毛骨悚然,似乎,真秀是在說,到了明年春天櫻花開的時候,他已經死去三日了。「真秀!」他猛然轉過身來,卻看見真秀好端端站在面前,有些詫異地轉過頭來看著他,「什麼事?」

  鬆了一口氣,藏血被他嚇出一身冷汗,「沒事沒事,你不要再念那些不吉利的東西好不好?」

  真秀聳聳肩,無可無不可地說:「好。」

  但是至此之後,藏血看著手術中的紅燈,再看著真秀,他已經不知道要為誰多擔心一些了。很顯然,雪言的離開讓真秀喪失了活下去的動力,他現在滿心想的都是死。

  該死的女人!藏血在心裡詛咒,你趕快給我回來,真秀快要死了,真的快要死了!你為什麼要走?真的只是為了真秀的那些話嗎?你明明知道,他是故意氣你的。不要等一切都無法挽回的時候,你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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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小姐。」護士小姐微笑著送留完骨髓樣本的雪言離開,心裡有點奇怪,這樣主動要留骨髓樣本的人,可真是少見,何況她很強調,只留下聯絡方式,卻不留姓名。

  「不客氣。」雪言淡淡地說,轉身走開。冬天的風吹過她的頭髮,長長短短,在風裡飄,她的衣著在這樣的天氣裡,是太少了一點,怪不得她的手冷得像冰一樣。護士小姐低下頭看了一眼她留的地址和電話,是本市的女青年收留所,那可是收留無家可歸的女孩子的地方。這個奇怪的女人,看起來還像學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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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柏拉圖的弟子亞里士多德……」哲學系的教授在講解歐洲哲學史,教室裡安靜無聲,有些人在睡覺,有些人在抄筆記。

  「真秀,亞里士多德是不是在亞歷山大的皇宮裡做了十三年的宮廷教師?」真秀隔桌的同學撞撞他的手臂,漫不經心地問,「我記得好像是的,真奇怪,他既然這麼厲害,為什麼不乾脆自己來做亞歷山大?柏拉圖的理論不是很推崇『哲學王』所統治的國家嗎?」

  「啊,」真秀把頭壓在手臂上,聲音很微弱,「但是古代歐洲所謂的『哲學』並不僅僅包括政治,還包括現在的自然科學,像植物學、地質學等等,所謂『哲學』,只不過是……」他沒說完。

  「只不過是什麼?」同學等著他說下去,等了半天也沒聽見真秀接著往下說,「真秀?」

  真秀好久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微微抬起了手,似乎想做一個什麼動作,但是卻沒有做成,「啪啦」一聲,他打翻了桌面上的筆記本和課本,手臂就失去力量,掉了下來。

  「真秀?」隔壁坐的同學被嚇得臉色慘白,推了椎他,「真秀?真秀你怎麼了?」

  但是真秀已經不會回答。

  教授快步走了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真秀他昏倒了,要趕快送他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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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足市立醫院。

  手術室。

  「血細胞多少,」

  「3.3。」

  「心跳和血壓。」醫生迅速問。

  「心跳正常,血壓偏低。」護士回答,「心臟有貧血雜音。」

  「輸血。」醫生解掉身上的聽診工具,」進行脾臟切除手術。」

  藏血再一次站在手術室外面,雖然對這一天的到來,已經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是當他真的站到這裡的時候,那悲哀還是不曾減去分亳。前幾天,真秀笑著說「時隔才三日,人世滿櫻花」的樣子還在眼前,那個時候,他就已經覺得很不祥,卻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要接受這一天。

  「醫生,」他看見護士拿著血漿進入手術室,猛然攔住護士,「等一等。」

  護士不解地望著他。

  「可不可以暫時不要輸血?」藏血懇求地看著她,「可不可以,在輸血之前,查查看有沒有適合真秀的骨髓樣本?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輸血了,以後骨髓移植的成功率將會是現在的一半,所以可不可以暫時不要輸血?」他其實不是不知道根本就找不到和真秀骨髓相同的骨髓樣本,這一年多來,他已經不知道查找了多少骨髓庫了。就算真秀的父母現在決定再生一個孩子,也未必會是合適的,何況是不相識的人?但是,一旦輸血了,真秀真的連最後一絲的希望都泯滅了,他將會在病床上等死,再也沒有發生奇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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