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神情有些茫然。「引起注意?」
「男生就是這樣。」她摸了一下她的頭頂。
「可是他拉我的辮子。」佩嘉仍是不解。「我不喜歡這樣。」
李安芝笑道:「他是喜歡你才這樣。」
她愕然。
「曾逸煌也是喜歡你,所以才會打江俊棋。」李安芝拿起桌上的茶杯喝口水。「男生有時候就是這樣。」她教書都快二十年了,類似的事她不知進過凡幾。
血液激流過佩嘉的臉龐,暈出紅霞,她的頭再次垂下,長長的睫毛眨呀眨的,接下來的話她沒聽進半句。
她與阿煌可說是一塊兒長大的,兩人有好長一段時間幾乎都玩在一塊兒,雖然媽媽不喜歡阿煌,但因為她老是不在家,所以也管不到她,她仍舊與阿煌在一起,每次他們都玩的很開心。
但她從來沒有想到喜不喜歡的問題,每次被湊在一塊兒的都是文雁跟楊漢強,她沒想過自己跟阿煌……她臉兒更紅了,出神地想著兩人一起吃東西、一起敲鋼琴、一起烤地瓜、一起在馬路上跑來跑去,玩辦家家酒,跳格子。
她還記得他們一群人一起打彈珠,那一陣子,她的抽屜裡都擺著各式各樣他贏來的彈珠,他總是把東西放在她這兒。因為他爸爸會丟他的東西;他還做了彈弓給她,教她打樹上的鳥兒,他們還會在元宵節的時候跑到樹林裡砍竹子做火把……還有好多好多事,都是她跟他一塊兒做的……
可這幾年,阿煌變得越來越怪,她幾乎都要不懂他了,她很難過,可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她知道他爸爸不好,所以阿煌才會越來越奇怪,可他們都搬到外婆家住了,他為什麼還是跟以前不一樣?
「佩嘉,佩嘉——」
她猛地回過神,抬頭望向導師。
「怎麼發呆了?」
她恍惚地搖搖頭,沒說話。
「好了,要上課了,回去吧!」
她含糊地應了一聲,而後走出辦公室,才走幾步,便瞧見曾逸煌站在柱子旁,無聊地踢著柱子,不知怎地,她忽然覺得心酸酸的。
他募地轉向她,彆扭地又移開視線。「老師跟你說什麼?她罵你了?」
「沒有。」她默默的往前走。
他走在她身邊,低頭看著兩人行進的步伐。「以後……以後你不要再叫我阿煌了。」
她沒說話,淚水不爭氣地落下。
他偷偷瞥她一眼,在瞧見她的淚珠時,立即驚慌起來。「你……你怎麼了?」
「佩嘉——」文雁在這時跑向兩人。
她急忙抹去淚水。
「你們老師找你幹嘛?」她好奇的問,她是剛剛去找佩嘉時,才知道她讓老師叫到辦公室去了。
「沒有。」佩嘉含糊地說。「你找我幹嘛?」她急忙換個話題。
「後天學校不是要遠足嗎?我們放學後去買遠足要吃的東西。」文雁興奮地說。
「好。」她靜靜地應了聲,與文雁一起走回教室。
曾逸煌跟在後頭,心中焦躁不安,可又不知該怎麼問,他只是不想被嘲笑……
好些年後,佩嘉回憶起這段往事,發覺這天應該算是她心境轉變的開端吧!從此,會用保護色來防衛自己的,不再只有曾逸煌一人。
兩人的關係,自此邁入了另一階段,無憂無慮的童年已漸行漸遠……
第三章
眾人的情誼隨著時光流逝而漫漫出現了變化,但這樣的變化卻是隱而不顯的,文雁依舊與楊家兄弟一塊兒打打鬧鬧,但卻在楊漢強的小跟班開始戲誠謔喊她大嫂後,努力與楊漢強劃清界線,但卻成效不彰。
當文雁仍像野丫頭似的與楊家兄弟打鬧時,佩嘉卻越來越像個小淑女,與其他人玩耍的時間也變得越來越少。
再加上她與文雁以優異的成績贏得許多獎狀,而男孩子們則是老師口中的放牛班小孩,於是,這道藩籬也就越來越難以跨越。
上了初中後,她的長辮子剪了,留著西瓜皮似的頭髮,髮絲總是勾在耳後,暑假過後,當曾逸煌第一次見到她短髮的模樣時,著實愣了許久。
而她也因為他的五分平頭而怔愣,而後,一絲淺淺的笑在她唇邊泛起,他的模樣只能說拙、呆、蠢。
曾逸煌望著她清秀的臉,忽然有種陌生感,她留著短髮,穿著初中的制服,白衣藍裙,黑鞋短襪,看起來跟小學的時候不一樣,不過才過了一個夏天,但她好像就換了個人,變得……變得……他不知該怎麼說,反正就是跟以前不一樣了。
他張嘴欲言,但卻又不曉得該說什麼。「你……」
她仰看著他,發現他在這個夏天長高不少,而且他的聲音有些粗粗的,聽起來很奇怪。
「文雁說……說你到日本玩。」他總算迸出一句話。
她頷首,往走廊邊移動,以免擋到往來的同學。「嗯!」
兩人沒再接話,持續了幾秒的尷尬後,他又道:「好玩嗎?」
「嗯!」她再點頭。「我帶了紀念品回來,明天我拿給你。」
「我不是要跟你拿紀念品。」他截斷她的話,不想她誤會語氣有些急促。
她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他侷促不安地轉開視線後又轉回來。「我……我是要告訴你,我要搬回來了。」
她疑惑地望著他。
「我外婆過世了。」他簡短地說。
她詫異地睜大眼。「什麼時候?」
「八月中。」他的語調平常,沒有太大的起伏。
想起那時她還在日本,佩嘉微鎖眉心。「什麼時候搬?」」
「這一、兩天。
她不知要說什麼,只是望著他,她沒想過他會搬回來。「你爸爸……」她遲疑地沒再說下去,聽鄰居說,他爸爸這幾年雖然有收斂些,但酒仍是不離口。
「我已經長大了。」他一語帶過,表情冷淡下來。
13歲算長大了嗎?她憂心地蹙著眉,雖說他一直跟楊家三兄弟練跆拳道,但兒時可怕的記憶仍存在她腦海,她不想他再得到他父親的虐待。
小時候她不明白他父親酒後失控的行為,但隨著年齡漸長,她明白這所代表的意義,曾金川在喝酒後,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