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淚水滑了下來。
「我愛他,可是他不愛我。」
她的嗓音忽然穿透了高聲笑鬧的噪音,在所有聲音同時岑寂的一瞬間,傳到了所有人的耳裡。
關擎天聽到了她那句極其微弱的語音,身軀明顯一僵。
他推開身上的女人,往他們兩人的方向望過來。
似乎沒料到會看見她那張哭泣的小臉,他眼中出現一絲的愕然。
何奇緯憤怒的視線,與關擎天猜疑的眼神在空中相遇,兩個好友用眼睛在角力,為了一個女人互相廝殺。
其他的人似乎也嗅出了他們三人之間的不對勁,像是看好戲似的,紛紛將視線投注在他們三人身上。
「關擎天,我問你一句,瓷心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
「你管太多了。」他瞇起眼,仰頭喝了一口啤酒。
「連我都能感覺到她對你的一片癡心,為什麼你要這樣糟蹋人家?」虧他還秉著成人之美的精神,退出追求瓷心的行列。
「是誰糟蹋誰?」他怒吼一聲,狠狠地將啤酒罐給摔出去。
他突如其來的強烈怒氣,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她茫然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說出這一句話。
「擎天,不要太過分!」
「她整整癡纏了我十年,到最後甚至假借管家的工作名義到我身邊,一步一步地計劃,用身體勾引我上床!這種不要臉的女人,你要?」他狠毒而且不留情地嘲諷出聲。
她呆呆地望著他,渾身無法克制地顫抖起來。
他的話、他的視線,將她整個人撕成了千萬碎片。
她緩慢而艱難地呼吸著,感覺一道又一道的冷空氣,全都化為利刃,幾乎要將胸肺給割出血來。
何奇緯再也看不下去,摔掉啤酒罐,怒咒一聲後,往關擎天的方向撲過去。
關擎天險險避開一個拳頭後,也毫不示弱地反身還擊。
兩個男人像發了狂的野獸,火爆萬分地扭打在一起,幾乎打紅了眼。
眾人驚叫出聲,拉人的拉人、閃躲的閃躲,整間屋裡混雜著男人的叫吼聲和女人的尖叫聲。
葉瓷心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眼前荒謬的一團亂狀。
音樂聲此時又開始強烈放送,鼓聲節奏分明,激盪耳膜。
男人間正在進行的可怕暴力,也變得極端的可笑。
她有點想笑。
原來媽媽也說錯了。
她最後面對的,並不是心碎……
她的心,根本就被整個給剜空了,空到連一絲痛覺都沒有了……
※※※
最後,派對不歡而散,眾人掃興萬分,悻悻然地離開。
關擎天早就甩門出去,只留下何奇緯和葉瓷心兩人。
「擎天真的像頭野獸一樣,打起來完全失去理智。」何奇緯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腫起來的顴骨和唇角,傷腦筋地想著,回去後要怎麼面對爸爸的怒氣和媽媽的眼淚。
葉瓷心收好醫藥箱後,歎了一口氣站起來。
「你回去吧,這裡我來收拾。」
「留你一個人?我不放心,至少要等到擎天回來。」他搖搖頭。
「我需要獨處,拜託。」她垂下頭輕聲說道。
何奇緯歎了一聲,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名片,找來一枝筆,寫下一組號碼後交給她。
「好吧,我回去了。如果有什麼事的話,打這支電話給我。」
「謝謝。」她微微扯動唇角,向他道謝。
她知道他對自己的心意,但是現在她的心靈已經疲憊不已,沒有絲毫的餘力可以去回應他。
何奇緯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後,才開門離去。
她關上門後,拿起掃把、抹布,開始清掃滿室的雜亂。
她獨力扶起翻倒的桌椅,推正被撞得移位的傢俱,掃著一地的垃圾、菸蒂和空罐。
她一項一項地收拾著,整夜沒睡,只是拚命地整理、打掃、拖地。
直到天亮了,她才筋疲力竭地將整間屋子還原到最初的整潔。
拖著異常沈重的腳步,她一一推開所有的窗戶,讓屋內濃重的菸酒味和人體汗味飄散出去。
最後,她才走進浴室去,草草地洗了一個澡,連頭髮都沒吹乾就躺到床上。
她的身體極度疲倦,四肢百骸都在尖叫著需要休息。
可是躺了好久,她的眼睛仍然張得大大的,十分清醒地望著天花板。
「一切都結束了。」
她低喃著。
老早以前,她就料到了這個結果。
只是她沒有預料到,竟會以這種極狼狽的方式退場。
她抬起手臂,壓住疼痛不已卻流不出一滴眼淚的眼睛。
過了好久、好久,她才昏昏沈沈地睡著。
夢裡,吵雜喧囂。
她皺著眉,不安地在床上輾轉又輾轉……
第九章
派對過後的隔天早上,關擎天曾在她入睡時回來過,然後又在她醒來之前,帶走了相機和隨身行李。
至於他的去向,完全沒有留下隻字片語。
看著客廳裡那個滿是新菸蒂的菸灰缸,她的心裡異常酸楚。
過了兩天,何奇緯才跑來告訴她,關擎天因為接了一個案子,飛到澳洲去工作了。
她當時覺得很難堪,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關擎天可以和朋友在打完架的隔天握手言和,對她卻依舊維持著不理不睬、冷漠以待的態度。
這表示,她之前真的都是一廂情願,以為他真的將她放入了他的心底,一心沈浸在自己創造出來的假象裡,欺騙自己。
到頭來,原來是她自己在自作多情。
葉瓷心像縷遊魂似的,每天在房裡晃呀晃,手指摸遍屬於他的每一樣東西。
她知道,自己即將離開。
在這之前,她想要將與他相處的記憶,仔仔細細地重溫幾遍。
她懷著朝聖的心情踏入暗房裡,打開燈後,她的雙眼掃過每一件東西,包括牆上所懸掛的底片,還有釘得密密麻麻的相片。
她發現在牆角里,堆著一疊散亂的相紙,看起來像是被關擎天隨意丟棄的。
好奇地走近,蹲下來一看,眼中的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地上滿滿的,全是她的照片。
她蹲在地上,一張一張地撿拾,淚水也一滴一滴地落下。
相片中的人物,全部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