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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任誰都看得出展司漠火大了。處於極端恐懼中的好事者個個唇白齒寒,喉頭像被無形的鋼絲勒得死緊,一副喘不過氣的模樣。不必展司漠實踐諾言,他們已清楚感覺到,把地獄炙焰正瘋狂地焚燒他們。

  「哥……」展素雁也被兄長嚇得直打哆嗦。

  本有意大開殺戒的展司漠,為了膽小的妹妹暫時忍住怒氣,暴烈的怒眸滑過一抹不容忽視的血腥暴力,清晰得沒人敢懷疑這篇鏗鏘有力的咒語是否靈驗,全都乖乖襟聲不敢再肆

  展司漠極不願意在眾目睽睽下走動,暴露自己見不得人的殘疾,然而這些人惱得他沒法子順暢呼吸,反正行禮時一樣得面對屈辱。

  他沉聲從牙縫中迸出話,「小雁,扶我離開。」

  二哥脆弱的自尊心能承受客人帶色的眼光嗎?展素雁臉色蒼白,心底滿是遲疑。

  「這樣好嗎?」她膽怯地巡視室內一眼,發現剛被嚇走了一堆,不過幾秒又重新聚攏另一堆好事者,不由得生氣了。

  這些人為什麼要一波波圍來,真的是關心二哥嗎?

  「小雁,照我的話做。」鐵青的俊容成了史前化石,展司漠不由分說搭著妹妹的肩才立起,方寸之內的交談聲立即明顯低抑了不少。

  靶受到兄長的身子一緊,展素雁強忍住保澀的喉頭,緩步攙扶他朝廳堂另一頭擺置冰雕、花束與酒杯塔的豪華長桌移動。

  若沒那條自動空出的夾道,容貌出色、身材均屬高挑的兄妹倆便不會大剌剌亮在絢爛的水晶燈下,無所遁形地任人評頭論足。

  二哥無法忍受這個。展素雁身子一個不穩,驚慌之下無暇細想便迭步欲後退,展司漠及時持住她的腰,拉回她。

  「哥……」驚魂未定的展素雁仰視兄長憂愁萬狀,想阻止他又沒勇氣明說。

  眾人簇亮的目光容不得他遁逃,展司漠頑強地倔著臉,若有似無地搖頭,示意她襟聲。

  這種進退兩難的局面,他能怎麼樣?繼續前進是別人羞屏他,自尊心尚能保留幾分;畏縮後退則是自己折辱自己,根本沒自尊可言。

  那麼他到底在這裡幹什麼?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起了疑惑,他昏沉沉掃視室內一圈,只見四處黑壓壓的,多得是臆測的眼神。展司漠努力持住焦距,定定地直視前方,感受週遭臆忖的眼神像高溫殺菌的紫外線一道道打量他,將他燒灼得千瘡百孔,幾至體無完膚。

  二哥真要頂著詭異的眾目走過去嗎?既驚且懼的展素雁配合兄長的行走速度,懷抱憂慮停停走走。

  像行屍一樣,展司漠逐步封閉自我,不去理會持續戳進背脊的芒刺、熱流,不讓人偷窺隱藏在瞳眸最底層的心灰意冷,每踏出顛跛的一步,他便親手將漲滿恥辱的心敲碎一角。

  這是他的大喜之日嗎?他怎麼覺得像他的忌日……上帝!他必須一直容忍這些到老死嗎?

  不……不!誰來殺了他啊!展司漠在心底抱頭痛喊。

  溫楚不敢歇腳喘息,遠遠瞥見好友扶著一個男人接近鋪滿白蕾絲的長桌,她猜想那人應是新郎展司漠沒錯了。

  幸好無恙!她鬆了一口氣,由右側擠向他們。才鬆懈沒幾秒,她的神經在無意中掃見那張殺意甚堅的怒容時又緊緊繃起,那人混在展司漠身後那堆人中。

  完了,完了!溫楚加緊腳步往前衝,與她形成直角的男人亦同時朝展司漠前進,兩人以相等距離競跑百米。

  比速度……比速度啊!溫楚以驚人的爆發力由側面沒命的排開人群衝刺,終於搶先一步抵達展司漠身側。由眼角餘光中,她毛骨悚然地看到那名男子握持水果刀,殺氣騰騰地逼近毫無警覺的新郎倌。

  兩個男人都不能傷害……新娘的懇求浮上腦海,溫楚左右為難又不敢耽擱,情急之下,她索性眼睛一閉,伸腳用力掃向神色陰鬱的展司漠,孤注一擲——

  頃刻間,乒乒乓乓,桌上的天鵝抵頸冰雕、高聳入天的酒杯塔、明清瓷器、高級美酒、盛開的玫瑰……全都應聲而碎,清脆一如動聽的打擊樂。

  不過瞬間,人聲鼎沸的大廳已聽不見任何聲音,迅速跌入死寂。無聲的世界,除了那只掙扎在桌緣滾了幾滾落下的酒杯,沒人敢用力呼吸。

  若不是親眼所見,展素雁怎麼也不願相信溫楚會這麼做。

  她為什麼要破壞二哥的婚禮?展素雁悲憤交加地瞪著曾想以性命相交的朋友。溫楚睜開眼,第一個面對的便是那雙挾帶沖天怒怨的美眸,然後是一個趴倒在凌亂中的男人及一個靜得不能再靜的無聲世界,至於那名非殺展司漠不可的癡情種子則正被另一名魁壯的男人拖走。

  很幸運的,混亂之中沒人發現那把利刃和那個差點犯下重罪的莽漢。而展司漠……心虛得幾乎不敢拉回眼神,溫楚不自覺打起寒顫,差點畏罪潛逃,無奈沉重的雙腳被良心束縛住,就算她能泯滅了良心,展司漠繃硬的身軀和展素雁凌厲的眼神也容不得她逃走。

  蹦起勇氣,她怯儒地正視展司漠以及散落一地的碎片和湯湯水水,總算對西北台的強大威力有了初步概念,應該也不過爾爾了。

  糟得令人不忍卒睹啊!心臟猛烈抽搐,溫楚心緒亂得實在不知該如何善後,好友凌厲的眼神又持續加強利度戕害她,並明白告訴她這段友情已經隨著她莽撞的行為灰飛煙滅。

  旁觀者眾,溫楚無法開口解釋,只能回給展素雁歉疚的一眼,旋又鼓足勇氣看回趴在地上不動許久的展司漠。

  好不容易擺脫夾道、擺脫注目,就要挨近長桌,展司漠正打算喝他個酩町大醉,慶祝劫後餘生。如果沒有那惡意的臨門一腳,如果他沒有依順本能探向長桌尋求支撐,因錯估距離拉下桌巾,那麼現在他應該已在醉生夢死中,而不是屈辱的像只喪家犬般匍匐在地,任人恥笑、評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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