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理虧的溫齊一時語塞,喉頭逐漸發乾,真想喝杯好茶鬆弛抽緊的腦神經。
「說話啊,你是啞巴嗎?」
「因為……因為日曆裡面有設定,所……所以我才沒有刻意去記。」怪只怪科技太進步,不能怪他懶得動腦,更何況他已經大三,早就脫離聯考的苦悶歲月了。
「茶不是可收提神醒腦之效嗎?」老奶奶顫著手,刻意端起氣味清香的君山銀針逼視他,不快地質問:「怎麼你的腦子比誰都糊塗?」
「我……」動輒皆得咎,縱然他癡愛的茶品有千般萬般好,怒火中燒的人也聽不進去。溫齊吞吐了老半天,選擇明哲保身,放棄申訴。
看他這副蠢兮兮的樣子就生氣。「回房間去,禁足一個月,連茶也不准你泡。」
不准泡茶?!又驚又悸的溫齊張口欲言,抬頭一觸及老奶奶的厲眼,眼珠子立即靈動的往爺爺那兒瞟去。一見爺爺滿臉愛莫能助的苦笑,溫齊便知什麼話都不必再多說,事到如今還是認命吧!
「是,奶奶。」像只戰敗公雞,他垂頭喪氣乖乖離開。
暑假才開始就這樣無緣無故去了一半,真冤枉。等會兒得通知陸羽茶藝社的同好們取消這個月的聚會,也不隨他們到大陸遍訪名山名茶了,損失實在慘重。
「老伴,當心身子。」溫家爺爺搖著竹扇替老臉通紅的伴侶猛??風,年紀大又患有風濕的兩老對冷氣機一向敬謝不敏。「楚楚不會有事的。」
「找不到楚楚,還有他們受的。」氣呼呼放下瓷杯,她搶過扇子激動地揭著,越??越覺得燥熱。「那個可憐的孩子,小時候就沒了父母親,要是再有個萬一……」老奶奶想起長子與長媳罹難的慘狀,不免一肚子辛酸。
唉!不想讓老伴憶及傷心往事,她還是憶起了。
「老伴,別想太多。」老爺爺安慰著,盡可能阻止她胡思亂想。
女人家的神經纖細得幾乎可以稱之敏感,她們老是依憑什麼直覺、第六感行事,尤其他這個可愛的老伴更是個中翹楚,擅長製造憂患意識,非攪得全家人如臨大敵不可。
「哪有太多,全怪你順她的意思讓她回台灣就讀。這裡的重大刑案一件件接連著發生,治安這麼差,稍有名望的人都移民了,你偏偏不肯依我的意思強迫楚楚回美國定居。」老奶奶悲切地指控著,說到傷心處難免聲淚俱下,「阿長……阿長就留這個心肝寶貝給我,她要是有個萬一,我也……我也活不下去了。」
老伴哭成淚人兒,老爺爺心疼,趕緊掏出手帕輕拭她泉湧不止的淚水,以免她事後責怪他不夠體貼,又吟起「白頭吟」,來個「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和「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硬將「負心漢」這頂大帽子往他頭上扣。
「老伴,別流太多眼淚啊,楚楚回來知道了,可會說我這個做爺爺的欺負她的好奶奶呢!」老爺爺柔聲打趣。老伴梨花帶雨的嬌態,與五十幾年前初見她時一個樣,猶帶有少女的羞澀,煞是好看!
「不管,我的心肝寶貝不見了,你卻擋著信不讓我瞧,分明是楚楚有什麼難言的心事,悒鬱不得其解,又沒父母替她分憂解惑,才會一走了之。」老奶奶抽抽搭搭,哭得極為傷心。
說到底,老伴就是要看信。
「好好好,別哭了,讓你看信總行了吧。」老爺爺不忍老伴淌太多淚水,投降的把信拿出來,「喏,看信歸看信,你可得答應我,眼淚可不能看著看著又流出來哦。」喪子是人間至痛啊!這種刻骨銘心的悲慟,恐怕連踏上黃泉也不會止歇。
一聽到有信可看,老奶奶的淚水神奇的說停就停。眨眨淚眼奪過信,她專心讀著,細細看過一遍之後,心情大好,總算破涕為笑。
「這丫頭的嘴巴真甜,說什麼我們教養得好。」拎起斜繫在襟邊的繡花手絹,老奶奶感動的拭去淚水。「聯考壓力真有這麼大嗎?我看她成天笑嘻嘻的,怎麼也看不出來有煩惱啊!」
面對樓梯口的溫爺爺但笑不語,眼珠子只意會地朝樓梯處兜了圈,溫奶奶果然跟著偏過頭。
「好奇怪……」溫韓盯著成績單,臉色古怪的步下樓。
「什麼事奇怪?」老奶奶好奇的問。老爺爺則優閒地晃動搖椅,抽起煙斗,彷彿一點也不意外。
「楚楚姊的成績好差啊!」怎麼可能?楚楚姊的功課再怎麼不濟,也不至於掉出全校排名三十名以外,怎麼……怎麼聯考成績如此之差?
「幾分?」溫老爺問道。看也不看,直接將孫子恭敬遞上的成績單傳給老伴。
「楚楚姊只考了一百二十三分,連低標都達不到。」這事依稀透露著不對勁,但到底是哪裡出岔了呢?溫韓還在想。
「老頭,你相信嗎?她的英文和數學竟然抱了鴨蛋回來。」溫奶奶氣呼呼地揮著手中的成績單,「在美國待了六年的人,英文竟然拿零分?」
對呀!就是這裡不對勁。撫頰陷入沉思的溫韓,經奶奶一喳呼,突然頓悟。楚楚姊好歹在美國待了六年,英文再怎麼考也不至於零分才對,她也應付得太明顯了。
「老頭,在這節骨眼上你倒有閒情看笑話啊!」老伴悠哉的神態惹火老奶奶,她不悅地丟下起不了作用的扇子,靜心一想,終於明白老伴默然不話的原因。「楚楚是故意的!為什麼?」費人疑猜啊!這丫頭的腦子到底在想些什麼?
「是啊!為什麼楚楚姊要這麼做?」溫韓輕聲漫應,一坐進專用的黑色大理石工作桌,就迫不及待地修剪起散置桌面的百合花枝來。
扭頭見他小心翼翼將修好的花一枝枝取好角度插進泡棉裡,溫奶奶臉色綻青,忍不住想瞪他。這小子插起花來竟可笑的比她還有板有眼。
「還不都是你們這些堂兄弟太沒用,沒辦法分攤阿秦的重搪,那丫頭自知一上大學就有進公司幫忙的義務,才會弄砸今年的考試,延宕進入公司的時間。」老奶奶遷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