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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樂飄飄的臨波城,一人夜即被沸雜的人聲交織成繁華的不夜城,處處洋溢著團圓的辛福與溫馨,通常這樣的喧囂會持續到夜盡天曉。
系滿綵帶的檯子備滿應時的各式水果,美酒佳餚是富貴人家獨有的賞月風情,尋常百姓亦有苦中作樂的雅興,爭相上大街新漆的酒肆登高望遠,淺酌新釀出的好酒。能否覷得嫦娥的美貌無關緊要,吳剛與玉兔也有他們不為人知的辛苦面,不過那些都不重要,快活的是分散在四方的家人紛紛回巢。
風戀棠蹈蹈獨行於笑語紛揚的街頭,耳邊呼嘯著林立在街巷兩旁的小販吆喝聲,被遺棄在歡樂之外。滾滾的討價還價聲儼然是活絡人情的尋常方式,買賣能否成交貴乎誠意,銀兩減去多少不打緊,只要雙方開心就好。
但,賣出這一夜她開心嗎?與歡休的約定算是交易肥!想起墜湖那一夜歡休殘忍的言語與面容,她心有餘悸。
不能毀諾就拖吧!能拖多晚就多晚,先前被擊垮一角的心牆先填補好,蓄足勇氣再去面對那個深沉的男子。她承認自己越來越膽小,面對歡休這樣的男人,沒有人能夠勇敢,她已經夠堅強了。
沿街的燈火照天,熏香陣陣的河畔人來人往,小孩的追逐嬉戲聲不比大人行酒令的喧嘩聲輕多少,滾沸的槽雜聲響徹夜空,不留一方清淨,她只覺得好吵。
「小姐。」因謹慎而壓低的厚嗓,衝破人陣遙遙傳來。
全憑百覺,她知道這記叫喚因她而起。風戀棠左右張望,清楚看見從河岸彼端行經拱橋,閃身走來的組礦男子。竟是柴遙。
二話不說轉身朝銜尾走去,擇得一處僻靜的破廟轉進,風戀棠知道他跟了來。
「什麼事?」她沒費事回身,緊盯著破敗的佛像冷然道。
「綻雪小姐堅持讓我來告訴小姐,她安然無恙,請小姐寬心。」喜怒不形於色的柴遙,一五一十地遵照主子的吩咐說出。
「嗯。」由於行踩已洩漏,愁情連夜帶走綻雪,臨行之際,那個冷血不下於歡休的美麗男子淡淡的向她道謝。愁情想知道歡休交出解藥的用意,卻不問她,僅以犀利的眼神壓迫她許久,看得她背脊打起冷戰,方堅決的告訴她歡休的事他會解決!
解決?她與柳綻雪橋歸橋,路歸路,生命不再交錯,愁情要如何解決和歡休之間的恩怨一概與地無關呀!風戀棠冷笑。
「綻雪小姐目前……」
「別說了,我不想知道她的下落。」她微繃下巴,生冷的打斷他的話。
與臨行前柳綻雪的殷殷叮囑一比,風戀棠的冷漠或許寒透人心,但習於用心觀察人的柴遙卻奇異的淡出一抹讚賞的微笑。風戀棠的用心他明白,這裹是狄紹重的腳下,隔牆有耳,她寧願斷了綻雪小姐的音訊,給她個安寧的生活。
風戀棠以它的方式在保護綻雪小姐,誠如向大姊所說,她是個面冷心善的姑娘家,雖恨綻雪小姐,卻不能棄她於不顧。
風聲鶴唳的江湖因緝殺愁情的萬兩黃金鬧翻天,挾情義自重的豪俠志士,十分可笑的打著鋤奸鏟惡旗幟,群起追之。
「這是她讓我交給你的。」柴遙走近她,將一個巴掌大的彩陶娃娃塞給她。「我想我不必問你隨不隨我回去,但請保重,這一別也許後會無期了。」她可能不曉得歡休跟在她後頭大半天,剛剛才被一名黑衣人引走。
這是小時候娘買給她的唯一件禮物,她因妒恨娘對綻雪太好,賭氣將它丟到山溝裡,沒想到綻雪會拾回它……一股酸氣湧上喉間,風戀棠含淚癡望著掌中袖彩斑駁的古樸娃娃。
「柴遙……」她瘠聲低喚,拍下發上的白玉釵,任一頭映著月光的緞發披散下來,背身遞出。「幫我拿給綻雪,說我……祝她與愁情白頭到老。」感覺到玉釵被接走,風戀棠緊緊握著彩陶娃娃,心坎忽然感到無比輕鬆。
多年的間隙慢慢填補,總有一天會填平。柴遙冒著生命危險來采整她,必定是綻雪片苦哀求所致,她真的很喜歡多管閒事,也很聒噪。風戀棠破涕為笑。
破廟後方突然響起輕微的打鬥聲,驚擾了風戀棠。
柴遙!她急急往後面奔去,立在殘破的四合院中央,仰頭往屋脊望去,驚見兩通分著黑夜與紫衣的身影,疾厲如風地教度交手、錯開。
兩人的身手太快,縱然是燦亮的圓月也照不出他們的面容,但風戀棠已知柴遙不在其中。柴遙身著潔然的白衣。
黑夜蒙面人以不凡的身手在趕起落落間擊出數十道致命的掌風,劫掠如火,而旗鼓相當又彷彿更勝一籌的紫衣人不動如山,一徑守成。觀看片刻,風戀棠已在心中定出勝負。
游刃有餘的紫衣人分明有十成十的把握取對方性命,卻不動手,像要耗去對方的氣力,他無論動靜間都有份從容的冷傲,相形之下,掌風疾厲的黑衣人乍看頻頻出手,狀似搶去紫衣人還手的機會,實則落居下風。
兩人都發現她的存在,卻沒人理她,似乎不想將私人恩怨擴及到他人身上。這才是真正的比試,風戀棠為兩人罕見的稀世武功讚歎。
她發現黑衣人出掌的速度加快了。猶似意識到自身的危境,紫衣人不再只守不攻,像陣輕煙般高高掠起,柔掌一揮,隔空擊中黑衣人數掌。
紫衣人是歡休!她一看清楚那張英俊的臉孔即掉頭想離去,一眨眼,歡休已勁捷的翻落在她身側,拉住她。
「悲霄活不過今晚了。」他冷淡的揉揉風戀棠發愣的臉頰,俊臉上生了當掛的笑意。「可惜了這等良辰美景他無福消受。」悲霄是好漢,所以他不用毒,讓他痛快死去。
那名負傷而去的黑衣人竟是悲雪?風戀棠震驚的刷白臉色。她不懂,江湖上極負盛名約三位殺手竟然自相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