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薰……」她的喉頭哽著硬塊,艱澀地喊出這個摯愛的名字。
她為什麼要用這種思慕至極的聲音喊她,她從來沒有這麼溫柔、柔弱過,她不是打不倒的女強人嗎?她印象中的媽媽是個無敵鐵金剛啊!
「你認錯人了。」汪水薰絕情地板著臉,隨手將安全帽戴上,不肯回頭、拒絕相認,跨上機車,飛快地發動車子,絕塵而去。
驚鴻一瞥中,方妍看到她又冷又硬的小臉了,她真的是她那可憐的乖女兒水薰。「水嫣、易城,你們快出來!」她慌亂地叫道。
屋裡的人聽到聲音後,集急地跑出來。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說話的是一名酷似汪水薰的男子。
「易城,水薰回來了。」方妍脆弱地倚進他懷裡,指著被機車掀起未盡落下的煙塵,「她終於回來了。」她泣不成聲。在她盼了這麼多年以後,水薰終於回來了,可是她還是恨著她,仍然無法原諒她曾對她做的一切。
「媽,別傷心,至少姊姊已經知道要回家了。」汪水嫣難過的望著路的盡頭,她不明白為什麼姊姊已經到家門口了,卻又不肯進門?
「你不懂。」方妍哭啞了嗓子,「水薰恨我,她永遠不會回來。」
「你們都說我不懂,又不告訴我實情。」汪水嫣生氣了,「我有權利知道一切。」
「水嫣,媽媽心情不好,你別增加她的心理負擔。」汪易城緊摟著老婆,也傷心地望著路的另一端。他多希望能彌補對女兒的虧欠,讓她知道他有多後悔他當年的疏忽。
落荒而逃的汪水薰車速越來越快,她發現自己很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她希望她能就此消失於人世間,她希望把自己的過去忘記,她希望……她希望什麼?汪水薰壓低身子穿梭在車陣中,她茫然的不知何去何從,只能像一隻無頭蒼蠅四處鑽動,時間的流逝在她來說毫無意義……
是本能吧!回到住處後,汪水薰丟開安全帽悲傷地大笑。她總是這麼幸運,想死也死不了,上天待她可真厚道。
她淒厲的笑聲撕裂了他的心,隱身在長廊陰暗處等汪水薰的藍虎,發現自己心疼極了。她的笑聲充滿滄桑,彷彿受了傷的野獸只能恁自痛苦哀嚎著,卻不知道該去哪裡療傷。藍虎步出長廊,筆直地走近她。一走近她,他緩緩地伸出手,像一雙強而有力的翅膀,緊緊護住狂笑不止的汪水薰。夠了,她忍受的已經夠多了,他不要她再這麼消沉,不想看她騎機車像在玩命似的,可是他該如何治療她的心傷?
「我要知道一切。」他低沉地說道。
「藍虎……」水薰沒時間去想他為何突然出現,淚水卻已經流出。在他懷裡總是這麼好哭,他比海綿還好用,總是能吸收她過多的淚水。
藍虎橫抱起汪水薰,將她帶回他的小套房。她沒有反抗,只是全心全意像個剛出生的小嬰兒般哭泣著。
「為什麼哭?」他輕柔地吻著她的額頭。
他輕柔的觸碰所帶來的溫暖席捲她冰冷的心,這股溫柔的力量如排山倒海般沖毀了她堅固的心防,埋在內心深處的痛苦更化成一滴滴的淚水蹦跳了出來,來勢洶洶。
「我好累,真的好累。」她無意識地哽咽道,偎他更近。
「把痛苦都交給我,我替你扛。」藍虎吻著她的眼瞼保證道。
「為……為……什……麼?」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她不想要這種溫柔,真的不想要。淚水如決堤般一發不可收拾,汪水薰伸手死命地圈住他的頸子,哭得益發傷心。
他俯下臉凝視她良久,才低語道:「看你哭,我的心會痛。」
她不知道她還能怎麼說,汪水薰的淚水汩汩湧出,她對藍虎的防備在這一可徹底瓦解了。好久、好久沒有人這麼關心她了,她需要抓住它,迫切的需要。
「我……很壞……的。」她哭成淚人兒。「別對……我這麼……好……」
「我沒有說你好,再說我也不怎麼樣。」藍虎在她套房門口站定,嘴唇慢慢降低,既不急切也不給她反抗的機會,輕柔有餘、霸道十足地吻住了她。他希望能將心中的柔情傳給她,沖走她的自卑,帶給她安定和安全的感覺。
汪水薰邊哭邊絕望地回吻他。她很喜歡他的嘴唇觸碰她的感覺,不黏膩也不噁心,溫暖、結實,柔和了親密和疼惜,不同於以往被強吻的記憶。那個刻在她腦海裡噁心的初吻,似乎越飄越遠了。
「別哭、別哭。」他貼近她的唇,輕輕地哄著。
她的眼淚如斷線珍珠,一顆顆斗大地漾出,怎麼也停止不了,她甚至懷疑自己會這麼斷了氣。
藍虎將她抱進套房裡,緩緩地坐在地板上和她緊緊相依。「把一切都告訴我。」他再次要求道。
「我……我……」她頻頻搖頭,想回答卻因數度哽咽而作罷。
「你為什麼會在國中畢業後被逐出家門?」他環抱著她,心不斷抽痛著。
「因……因……為……我不……不是……」她哽咽得太厲害,殘缺的字始終無法湊成句。
「有一陣子我在孤兒院常被人欺負,寄人籬下加上備受欺負的痛苦使我毅然決然加入幫派。我曾經因為逞勇鬥狠被殺成重傷,幾乎丟掉這條命。」他將有稜有角的臉頰貼靠在她的臉頰娓娓說道,「那時候我曾想過,反正我生來就是多餘,這世界有沒我都一樣在運作,死了也好。」
他說中她的心聲了,可憐的藍虎,可憐的她。汪水薰伸出顫抖的雙手悄悄地摟住他的腰,怕他就這樣消失了。
他加重手勁摟抱她的腰,感謝她適時的安慰。「那年我才十三歲,就已有厭世的念頭了。」
「然後呢?」他想知道他因何轉變,是誰挽回他已流逝的求生意志。
「我遇到青狼和黑豹。他們和我從同一家孤兒院逃出來,且都不約而同混進了黑道。」他想起他泊著血躺在人家廢棄的鐵工廠,孤獨、絕望的等死那一慕。「我再也想不到自己的運氣會這麼好,當初跟的老大棄我於不顧,同伴也因為出事怕受累個個逃之夭夭,出面救我的竟然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