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假裝沒有發現異樣,體貼地扶起點頭的谷映黎,攙扶著她緩慢地移了出去。
「保羅,別裝了。」走離餐廳一段距離後,谷映黎淡淡地說。真搞不懂保羅為什麼要這麼做,黑豹的心裡根本沒有她。
「他還是在乎你的。」保羅惡作劇她笑著。離開時他曾經瞥了眼黑豹,發現他全身緊繃,雖沒有刻意望向他們,但多少能感受他鬱積在心中的怒氣和彰顯於身上的暴戾。
「他不知道什麼叫『在乎』。」她毫無血色的臉蛋,充斥著深刻的痛苦。
「你在說氣話。」他笑著睇睨她。她也會有賭氣的時候,在黑豹面前,映黎才像個被愛的女人。「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麼誤會,但我知道你很愛他。」
谷映黎聞言,死緊揪著小臉,既錯愕又無法反駁。他說的是事實,如果不愛黑豹,她就不會以淚洗面。
「別說了,我不想聽,」哀哀地央求著,她無法抑止的淚水又不爭氣地滾了出來。
「我帶你出去走走。」保羅到底捨不得。
「不,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好好地想想。」她拒絕了他的好意,拄著枴杖往道館行進。
谷映黎就這麼呆坐在自己的海報前,想了一個下午,連晚餐都沒心情吃,直到晚上十點多,颯颯風聲吹醒了她的癡呆,她才愕然發覺原來天色已晚。
傷心地踟躕回房間,她沒流淚,告訴自己既然和黑豹無緣,不如忘了他。為他傷心不值得,他一點也不瞭解她,美寶不過胡謅幾句他就信以為真,隨便安她個莫虛有的罪名,將她貶得如此下賤。
倔強地昂起小臉,谷映黎告訴自己,她不要再為黑豹掉一滴眼淚。一跛一跛、困難地行在夜闌人靜的孤夜裡,枴杖敲擊長廊的聲音規律有致。一心一意想拋卻往日甜蜜的記憶,谷映黎越想越憤怒,一腔委屈沒得發洩,只得生氣地甩開枴杖,傚法美寶,並告訴自己這輩子她就放縱這一次。
倚在前方廊欄上把玩著獵刀的黑豹,陰鬱的臉直勾勾地盯著坐在地上直捶地板的谷映黎。他不承認自己在等地,不承認為她操心,不承認她像個孩童般坐在地上發洩怒氣的模樣讓他又愛又憐,她的頹喪扯動他的心。
谷映黎氣得猛擊地板,抑鬱的心,怎麼也無法從激烈的動作中得到解放,甚而被怒火吞噬了該有的警覺,沒留意到另一頭直瞅著她不放的黑豹。
她該死的連生氣、沮喪都美得讓人怦然心動,她如果不來沾惹他就好了。黑豹痛苦的臉上有著難忍的氣憤。他從沒有對自己的身世自卑過,一向好強的他不認為自己是孤兒的身份有什麼大不了。他的出生注定不受歡迎,自艾自憐又有什麼用,只會讓人看不起而已。他以拳頭打出現在的地位,從不覺得自己有哪一點輸給別人,可是谷美寶的冷嘲熱諷竟然輕而易舉地刺傷他自認為不可能受傷的心。他異常憤怒、焦躁難安,只因這關係到谷映黎。黑豹的冷顏由慘白慢慢佔滿怒火,他不會放過玩弄他的任何人,沒有人可以這樣對他。
谷映黎忽然感覺到一股冷意,她直覺地抬起頭,一眼就看到默默盯著她瞧的黑豹。它的落魄全被他看到了?不想輸掉那一口氣,她抬起枴杖,端起冷靜的容儀,從容不迫地走向他。她知道她不會繞道而行,也不許自己懦弱地逃避。她要讓殘酷的黑豹知道她沒有他也絕不會支離破碎,雖然她的心已如槁木死灰,難逢春。
黑豹任由她行經他,保持姿勢不動,右手卻難以控制地伸了出去,拉住它的手。
「放開!」谷映黎冷冷地直視前方,硬是倔著性子,瞧也不瞧他一眼。
「最好不要讓別人碰你。」他直視著反方向,也沒有看向她。兩人的視線竟是背道而馳。
「不干你的事。」她憤怒地想甩開手,黑豹卻抓得更緊。
「你是我專用的。」他殘酷地冷笑。保羅體貼的舉止和暗示性的話,徹底地傷了他的心,這幾小時他的心和一切知覺已經被灼燙的妒火焚燒成灰了。
谷映黎不敢相信地轉向他,咬牙切齒,「黑豹,你的血是冷的。」
黑豹使勁將她拖進懷裡,森冷她笑著,「你呢?追逐男人的花蝴蝶。你早就知道我的血是冷的,為什麼還和你姊姊玩這種下流的把戲?」
「因為我喜歡你。」她忍著氣捧住他的臉,眼眸裡那兩盞怒火亮得教人心驚。她光火地凝視他,「可是你不信任我。我之所以會以自己當條件,希望你擺酒向那些人道歉,是因為我不想失去你。」她早想在這幾天和他懇切地談一談,盡釋前嫌,哪知昨日又起風波。「至於美寶的話,我不要解釋,隨你去猜。」
黑豹愣了愣,無言地望著她盛怒的美顏。她不想失去他,喜歡他……可能嗎?
「我受夠了你的冷言冷語,從今以後,你過你的橋,我走我的路,誰也別理誰。我會當作從不曾遇見你。」她難掩心傷地推開他,急急朝房間拐去。
黑豹被她決絕的語氣駭住,不知不覺地握住刀刃,鮮血從他劃破的手掌跌落。那道鮮紅的熱血彷彿流自他的心。
第十章
「什麼?」谷映黎聽著電話,對丹尼突然捎來的消息,不知該高興還是憂傷。「你要我什麼時候回去?」
「最好是下禮拜六。」遠在美國的丹尼透過電話,清晰地傳出他的巴望聲。
「好。」她二話不說。既然簽了約就該履行,亞梵提前拍攝「瀟灑淑女」洗髮精系列廣告或許很突兀,卻切合她心。早點離開這裡也好,省得天天看到黑豹而黯然神傷。他可以絕情,她也辦得到。只是這種傷心,揪得她好痛,痛得她幾乎死去。
她的心不是在黑豹拿話傷她、誤會她時,就已死去了嗎?谷映黎慘然而笑,憔悴的容顏裝滿苦澀與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