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飄逸出塵的他,老太后突地歎了口氣。「玉陽,哀家知道,若不是衷家一片私心的留下你,你其實一直就想離開這裡。」
「太后是知道至陽的,玉陽就算沒離開過,也不適合宮裡的生活,更何況玉陽已領略過窗外的生活,深知身在山林中的自由……」不想傷老人家的心,玉陽說得委婉。
「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的顧忌,要不,你也用不著為了降低其他皇子對你的猜忌心而裝病。」老太后又是一歎。「如果不是我強留著,只怕你早跑了個不見人影,讓誰也找不著你,但……你也替哀家、替你皇阿瑪想想,想想那份為人長者的心情,若換作是你,你真捨得自個兒的孩兒、孫兒離得遠遠的,今朝見了面,都不知道下回何時能再重逢……這種感受,你能理解嗎?」
「太后您多慮了……」遲疑了下,最後玉陽仍說了。
「皇阿瑪跟太后身邊並不乏人承歡膝下,差玉陽一個,並無多大的差別。」
是天性,他的情感一向就是淡泊的,就算是至親也一樣,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好難以割捨的。
「哀家知道,你的性子看似溫馴,實則冷淡,但玉陽,「這世上的人並非每個都跟你一樣,先天的超凡脫俗似的,只要是人,他就是會有感情,就會不捨。
即使你離去多年,但這不表示我們對你的思念會減少,你永遠是我們愛新覺羅家的一份子,是哀家的長孫、你皇阿瑪的長子。」太后試著讓他明白人情事理。
這一番話,讓玉陽遲疑了。
「哀家不逼你,你自個兒好好的想想,過陣子再給哀家你的答案,反正飛燕這會兒回去了,今兒個我向他說的話,相信短期內會讓他們兄弟多少收斂一些,你就安心的先住下,有什麼事,都等你想透再說。」太后以退為進,招來巴安,從容的離去。
回到書房,對著一定能安定心神的檀香氣味,玉陽思索著太后留下的話,重新整合一次自己的思緒。
所謂的想透並不需要多少時間,因為答案很快就出來了。
***
本想留書一封,趁著夜色離去的,但才正要署名時,咿呀一聲的,書房的門被開啟,走進一個無精打彩的木娃娃,讓玉陽不得不先擱下筆。
「怎麼了?」他迎向她,不讓她接近書桌。
靈曦不語,低著頭,心事重重般的靜靜走到他面前,緊接著一把緊緊抱住他,貼著他的腿,動也不動的,全然不似平常的活力四射。
「怎麼了?」他再問,抱起了她,往一旁的軟榻走去。
她由得他抱著,還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抱著她坐下,他摸摸她的小腦袋,柔聲問:「這麼不開心,跟姐姐吵架了?」
她搖搖頭,小小的臂膀更加用力地抱緊他。
「聽話,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要說出來,這樣我才能知道,是誰惹得小靈子不開心了,是不?」他哄著她,用自己也沒意料到的耐心跟專注力。
她依舊不語,小腦袋枕著他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聲,不知過了多久,突地,她沒預警的就哭了起來,抽抽噎噎的,哭得好不傷心。
饒是冷靜從容的玉陽也被她這摸樣給弄傻了,俊逸的臉龐上透著幾分的困惑,從沒通過這種事,他真是有些無措。
「別……別哭啊!」稍嫌笨拙的輕輕拍撫著她,他試著控制住整個情況,但顯然力不從心。
讓他這一勸,哇的一聲,她突地開始放聲大哭了起來。
揮手示意聞聲而來的小安子退下,玉陽擁著她輕輕搖晃著,決定先任由她哭個盡興後再說。
她哀哀切切地哭著,良久,哭聲漸漸收斂下,小臉蛋埋在他懷中,抽抽噎噎的,艱辛異常地從他懷中擠出一句:「大……大阿哥,你別……別走好不好?」
心中一凜,他神色自若的笑問:「怎麼這麼說呢?」
「太后……太后姨奶奶說,說你不想留下來,遲早……遲早有一天要離開這兒……」打著嗝,她哽咽道。
心中一歎,他早該料到了,雖言明要讓他一個人好好的想想,但太后她老人家怎可能什麼都不做?
「傻瓜,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再說,這世上就是有分離的傷感,才有相聚的歡愉。」幫她擦去眼淚,他同她說理。
「我不懂,我聽不懂……」她嬌蠻的反抗,又哭了起來。「我就是不要你走,我不要你離開這裡……嗚嗚……小靈子已經沒有阿瑪跟額娘了,不想連大阿哥都離開,我不想失去你……」
在她哽咽的抽氣聲中,夾雜了他微微的歎息。
「大阿哥,你不要走……」她可憐兮兮地哽咽著。「你不要……不離開小靈子好不好?」
摸摸她的頭,他輕道:「小靈子聽話,有很多事,你得學著接受。」
「我不要,為什麼我要接受?」她忿忿地抹去眼淚。
「又不是我自已要沒阿瑪、沒額娘的,為什麼我要讓人笑是沒人要的孩子。」
「你惦著飛燕說的話嗎?」他恍然大悟,勸道。「他這年紀血氣方剛,無意中會說出傷人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可是……可是雪娃說……她說,七阿哥說得沒錯,我跟她都是沒人要的孩子……」吸著氣,她努力克制自己,但眼淚卻不聽話的直掉個不停。
「怎麼會呢?」感到些微的意外,玉陽這時才發現,那個總躲在藏書閣中看書的小丫頭,有著出人意料的想法。
「雪娃她就是這樣說的。」靈曦對於胞姐的話向來就是深信不疑。
「那雪娃她還說了些什麼?」他哄問道。
「她還說,如果不是有太后姨奶奶,我跟她,早就是沒人要的孩子,如果……如果大阿哥真的如太后姨奶奶說的那樣,真的離開養心園的話,等太后姨奶奶百年歸天後,我跟她就會像七阿哥說的那樣,真的變成沒人理會的孤兒了。」
她故作堅強的說著,但話才說出口,眼淚卻不聽話的又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