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所言有理!」胤祺是所有皇子裡最沉穩善謀的一個,他看得出胤佑已然表明對此案沒有興趣,是以揮揮手叫過幾個老經驗的將領,幾個人圍在黑衣人留下的屍首邊研究著。
索額圖邊指揮眾人處理傷者和殞命將士的屍首,邊急急策令剛趕至的八旗勇士擁簇著玄燁及太子胤祁離去。
臨去前,玄燁回眸睇了胤佑一眼,兩父子隔著紛擾人群,都沒說話,那一眼,心領神會。
輕喝了聲,玄燁鑾駕緩緩上了路。
這邊廂見父親漸漸遠離,胤佑亦開始策馬緩行。
「你不跟皇上一起走,我還以為你是想留下來查殺手的身份呢!」出聲的是隨行在胤佑身邊的耿凌。
「那麼多人在,」胤佑無所謂,「不差我一個。」
「不差你一個?!」耿凌瞪大眸子,「今日若差了你一個,皇上只怕命已歸西。」
「你太看得起我了,」胤佑輕哼,「皇阿瑪是個仁君,洪福齊天,就算我不在,他也會化險為夷的。」
「你既不想居功,」耿凌悶著嗓音,「又何須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人?」想起他奮不顧身朝著山谷的一縱,直到這會兒,她的心還是緊揪著的。
「因為他是我皇阿瑪!」胤佑瞥了耿凌一眼,「今兒個若是耿太傅有危險,你救不救?」
「那得看情形而定,」她笑著吐吐舌頭,「換成是我,本事不足,那不是多送條命給別人……」說得興起,猛地她臉色一白,抱著肚子,豆大汗珠兒滾滾落下雪白的面頰,笑意隱去。
「怎麼回事?」胤佑顰眉勒停了彼此的馬,打量著那蜷在高大馬背上顯得纖小的耿凌,譏誚道,「也沒見你出手,怎地隔座山谷,你竟也能受傷?」
痛苦中的耿凌還是撥空送了個白眼給那幸災樂禍的男人,腸子彷彿全打了結,不僅此,下體一股汩汩的熱液滲出,她青白了臉,心頭慌亂,想起鄒嬤嬤跟她說過的話。
「真正厲害的本事是殺人於無形,你不知道嗎?」耿凌自胤佑手中奪過韁繩,叱喝了聲,急急想要遁離,她得趕緊去找鄒嬤嬤,這到底怎麼回事?又疼又慌,而且,底下那不斷竄出的血……她慘了,這樣竄下去,她會不會流血而亡?
「凌兒!」胤佑難得認真,他不知道她怎麼了,只知道方纔她奪回韁繩時,那手又冰又寒,且面色青白,「我帶你去找太醫瞧瞧,」語畢他伸出手捉住她,皺皺眉,「別逞強了,我載你去……」
「別碰我!」她怒斥一聲用力掙開他的手,她心情很糟,且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哪裡還會去顧忌他是什麼皇子阿哥,一肚子火無處宜洩,耿凌抱著肚子怒瞪了僵在馬上的胤佑一眼,夾馬一喝,倏然遠去。
留下的胤佑又是困惑又是惱恨。
他困惑自個幾幹嘛要在乎這個壓根不懂領情的小東西。
惱恨的是,他可以罰他、可以遣遠他,可以再也不要理他,卻偏偏,他對旁人的漠然無情就是無法放在這小東西身上。
在遭到莫名其妙的狠狠拒絕後,他竟然還是情不自禁地為他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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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阿瑪!」議事廳裡,胤祺呈上一份完整並且附加衣飾證據的報告書,「據孩兒與幾位刑部大人共同會戡審問受傷活存的幾名刺客的結果……」他抬高張亮的瞳眸睇緊父親,「那日皇阿瑪在大烏喇窩稽打圍時,所遇之襲擊是來自天山準噶爾部酋長噶爾丹的指派。」
「是他!」玄燁沉吟,這廝弒其侄索諾木阿拉布坦自立為準噶爾汗,向來野心勃勃,兼併四衛拉之地,復南催回部諸國,盡下之,威令至衛、藏,又思北並喀爾喀,先後攻襲車臣汗、三音諾顏漢、土謝圖汗等地。
六年前,亦即康熙二十九年時,玄燁首次領兵親征噶爾丹,並大敗之於烏蘭布通。
當初玄燁本無趕盡殺絕之意,但今日看來……他顰緊眉頭,這廝不是可以善下的傢伙,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皇阿瑪!」胤祺領首,看出父親的怒焰,「這廝無懼我大清天威,膽敢來此挑釁,咱們絕不可縱他!」
玄燁揮揮手,「這事兒阿瑪心底有數。」
「皇阿瑪!」胤祺不放過這個可以表現的機會,再度進言,「若您決定要給這廝一個教訓,不論是留守京師或是陣前請纓,孩兒都願盡效犬馬之勞!」
玄燁睇了兒子一眼,「論律令,胤祁是太子,這留守京師,處理各部院奏章的事兒自當歸他,他雖行為時有乖謬,但仍是我心底傳承帝位的第一人選,這是個磨練他的好時機,你若真有心助他倒無妨,但皇阿瑪清楚,你和胤祁根本不是同路人。」
這話說得胤祺面色潮紅,只聽得玄燁若無其事續言,「有時候,你們彼此搞些小動作,倘若無傷大雅,皇阿瑪都可以不過問,相信……」
玄燁哼一聲,「以你的聰明不會探不出底線何在!至於對付噶爾丹的事情,皇阿瑪考慮再次親征,但論起帶兵才能及武功修為,你遠不及胤佑,依阿瑪的意思,你還是安守貝子的本份,多進修自己才是。」
「皇阿瑪教訓得是!」不論心底究竟服不服氣,胤祺在臉上還是維持著一份誠惶誠恐的真摯。
「孩兒自當謹記皇阿瑪的警語,多加鞭策自己。」
臨離去前,玄燁喚停了胤祺,揉揉額頭硬著聲,「身為貝子,不要跟江湖中人結交過深,在明裡,烈火雖能幫你取得想要的東西,但要當心用火不慎,引火自焚!」
這話說得胤祺一身冷汗,當下不敢多言,揖首而退。
留下的玄燁尋思片刻,叫過跟前太監去傳八旗統領,與噶爾丹的這一戰,已然刻不容緩。
第四章
房門嘎聲一響開敞,一名老婦手中持碗熱騰騰的湯藥,睇了眼趴在床榻上,懶洋洋的纖巧女子一眼,這會兒的她披散著長髮,解了束胸帶,活脫脫就是個小美人,沒半點男孩氣,搖搖頭合緊門,老婦先將湯藥擱在桌上,繼之踱向床沿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