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小安子在忙著別的事兒時,會叫耿凌幫五阿哥擦拭他因著練武濡濕了胸膛的汗珠,並幫他著衣,耿凌做得自自然然,毫不忸怩,這更使得胤佑對於她的性別毫無懷疑,雖然,這樣的認定讓他頗為失望。
但在他眼裡,即使她不是他夢中的女孩兒,他對待她還是與旁人明顯不同,特別縱容,特別寬鬆,特別疼寵。
是以,在她摸熟了他對她的特殊禮遇後,沒多久,頑皮貪玩的本性就掩不住地浮現出來了,幾次直言無諱,犯上成功後,兩人之間的關係起了微妙變化,明著裡,他使喚著她,實際上,他少不了她。
他喜歡看她肆無忌憚時的張狂,喜歡看她嘻笑玩鬧時清亮的明眸。
她喜歡看他遇上煩心事時緊皺的眉頭,喜歡聽他低沉磁性的嗓音。
兩人間有種曖昧不明的情緒正在悄悄地滋長著。
只是,他和她都不知道罷了。
那一夜,算時間他早該入眠,她本想偷偷回爹那兒,卻聽到——
「凌兒!」
她沒好氣,瞪大眼睛來到他房裡。
「你還沒睡?」
怒火叢叢,她連名諱都省下了,這感覺極像是個保姆想在娃兒睡熟後偷眠,卻發現哄了半天,娃兒卻不肯睡的懊惱。
「我正想著你說過的話,」他倒不介意,輕笑,「怕你找不到可以陪你玩個暢快的夜貓。」
耿凌不敢置信,這笨蛋!還真當她是夜夜玩樂到爬不起床?
「找不到又如何?」她聲音很冷。
「不打緊,」他還是笑,「我可以陪你。」
感謝他的美意,這一夜,他帶著她偷出皇城,在山林裡聽狼嚎梟嘶,聽山嵐泉鳴,肚子餓了,他甚至打了只山豬幫兩人進貢五臟廟,她玩得開心,完全忘了形,根本毫無睡意,她看得出,他也是,眼神始終湛亮亮地含著笑意。
她不得不承認,她喜歡同他一起。
喜歡得超出想像。
他們玩到寅時方歸,然後,他給了她一天假。
他仍是去上了早朝,卻任由她睡到夕陽下山。
真好,這徉的主子還算懂事。
她在睡夢中甜甜讚道。
下次若他還要找她夜遊,嗯,倒是可以接受!
第三章
春日塞上,天高氣爽,一朵白雲在峰巒中飄過,陽光下黃花在山野裡爭妍,一眼望去,心境開朗。
晴天高高,白日朗朗,正是狩獵良時。
滿族向為威赫於山林原野、馬上騁馳的荒原兒女,即使在入了關、定了中原、成為泱泱大國之君後,此一好動喜獵的因子仍舊存留在血液中不散。
清朝數位帝王中,論起縱馬射箭的本領,居冠的自為在位共計六十一個年頭,勤政愛民、還曾御駕親征的康熙皇帝玄燁了。
玄燁一生中,共打虎一百三十五隻,熊二十隻,豹二十五隻,猞狸猻十隻,糜鹿十四隻,狼九十六隻,野豬一百三十二隻,野兔不計其數。
他多次南巡,下令根治黃河,發展農業生產,勤政之餘,還孜孜不倦學習,精通天文、曆法、數學等自然科學,是個相當了不起的人物。
這一生,玄燁后妃甚多,可見於史書記載的就有二十多個,皇子則有三十五個之多。
這一日,康熙帝騎了匹白龍馬在大烏喇窩稽打圍,遙遙幾里外便可見著那一路逶迤的旌旗、傘蓋,不只皇帝,幾個阿哥也都隨著皇阿瑪來到圍場。
皇上打圍,自是有成群的侍衛隨從、官員將領緊隨著。
陪在玄燁身邊的是太子二阿哥胤祁、四阿哥胤祺、八阿哥胤禪及大臣索額圖等人,至於五阿哥胤佑,和父親隔了段長長的距離,不在意地輕策著胯下良駒「奔宵」,緩緩踱行著。
「你幹嘛不走快點兒?」出聲的是策馬隨行在胤佑身側的耿凌,伴這阿哥不過月餘,她已完全握著了他的脾氣,胤佑沒架子,一身反骨不按禮數,向來由著她沒大沒小,兩人私下獨處時,她連名諱都省下了。
「走快做啥?」面對這沒大沒小的隨從,他一徑慵懶,「與其得不停地聽人恭維逢迎來去,我寧可與你一起緩緩而行。」
「你自個兒啥事不在乎就算了,可別扯上我。」耿凌輕哼了聲,她與胤佑說話向來無所忌憚,這會兒卻難得臊紅了臉。
「前兩日我聽到耳語,以前你是日日沉淪花街柳巷,自從收了我當貼身侍從後,卻突然轉了性,收了心。」
「收心是好事,」他不在乎,「你應該很得意。」
「得意個鬼!」耿凌又紅了臉,胤佑這會兒才意會過來,她臉上的殷紅是來自腹中的火氣,「現在人人都傳言五阿哥有斷袖之癖,迷上了青澀美少年。」
胤佑朗聲大笑,也不管雋朗的笑聲引來多少側目的視線。
「你笑什麼?」耿凌有些惱了,這男人!怎地如此狂佞不羈?竟似以被人誤解為樂呢!
「笑世人知我甚深,笑若被人貼上記號,怎麼做都動輒得咎,小凌兒,」睇著她的目光滿是興味,胤佑笑道,「這樣的傳言對你有困擾嗎?」
「我倒好……」被他的笑容感染,耿凌憋不住也笑了,「困擾的是我可憐的爹爹,整日緊張兮兮對我耳提面命。」
想了想,耿凌不解地睇著胤佑,「你的武功明明高了我幾倍,又何必非要將我留在身邊?難道真為了……」她吞下一口唾液,「真為了那夢中的姑娘?」
「不全是,雖然你倒真是個賞心悅目的小東西……」他聳聳肩,對談之際眼神未曾放鬆過騎在前頭的玄燁,淡漠眼神中潛沉著不易察覺的警覺,「留著你,是因為你的真,這特質別說皇城難見,就算到了民間怕也至為稀罕,和你一起,聽你說些不經大腦思索的話,日子好玩多了,」他搖搖頭,「也許是因為你還小,未曾見識過黑暗陰沉的人世面,是以能夠像張白紙般純真率直。」
「不經大腦思索?!」耿凌不服氣,「這話究竟是褒是貶?像白紙般純真率直?!」想像自己變成一張脆弱白紙的模樣,她巧笑輕哼,「若我真是白紙,你肯定有興趣當那玷污白紙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