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媽聞言微愣了下。「是的,該算是的吧。」
大家庭是沒錯,可熱鬧?
她實在很難苟同!
浩兒:
歡歡,是爸爸能留給你的最好禮物了。
記得,幫我照顧媽媽和妹妹。
父字
桌上攤著一張隨著那野丫頭一道由李安雄轉來的便條紙。
江浩盯著那紙條,臉上沒有表情。
最好的禮物?
一個野女妹妹?
他實在不明瞭這個不知負責為何物的父親的想法。
二十年前他七歲,國小一年級,江穎只有兩歲。
那天清晨,霧迷迷濛濛的,他揉了揉眼正準備起床刷牙時,突然想起昨天老師出的作業裡還包括了搜集五種不同的樹葉。
他跳起身套上小睡袍,蹦蹦咚咚跳出房門。
到了院子他卻看到了個在這種時候不該穿著一身準備出遠門的衣裳、提著行李箱的人。
那個人,是他的父親。
「爸爸,」他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你要去哪裡?」
「小浩!」江睿影轉過的身影有著訝異,他蹲下身摸了摸那身高只到他大腿的兒子。「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老師讓我們今天要交五片樹葉當作業,」他舉高掌攤開了五隻肥嫩嫩的小手指,面上微有慚意,「我昨天睡覺前忘了。」
「這樣子可不行唷!」他敲敲兒子的小腦袋,「上了小學夠大了,男孩子就該有男孩子的樣,不可以忘了自己的責任。」
這句話像個烙鐵似的印在江浩心底,也讓他在成長的歲月裡時時亮著警惕,但真正沒做到的,卻似乎是當年說出這話的人。
「我知道的,爸爸,」江浩用力點頭,「我再也不會了。」
「那就好,爸爸相信你。」江睿影笑揉著兒子的發直起身。
「爸爸,」他想起父親未回答的問題,於是再問了遍,「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他想了想,「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很遠?」江浩略有發傻,「爸爸,那你先別急,我去叫醒媽媽和妹妹,我們全家一起去。」
「不行的,小浩,」江睿影笑著搖頭,「你媽媽身體太差,你和妹妹又太小,那個地方不適合你們的。」
「這樣子的話,爸爸,」他有些慌,連採葉子的事都拋開了,用力捉住父親的手,「你也不要去吧。」
「小浩,人的一生中總會有些矢志想要去做的事情,爸爸今天要去做的事情早幾年前就想去了,是你爺爺奶奶不許,還硬逼著我娶妻生子,才耽誤了我這麼多年。」
小江浩聽得困惑,「耽誤」?!
爸爸的意思是,他和媽媽、妹妹是爸爸不想要的東西?
是會拖累了他、耽誤了他的東西?
「原諒爸爸的任性,我只希望等你長大後可以明白,」江睿影歎了氣,「可現在,爸爸只能要求和你來個男人之間的約定——」他向兒子伸長了小指。「幫我照顧媽媽和妹妹。」
江浩迷迷糊糊的伸出小指,做出了生命中的頭一個承諾。
回想起,他實在是不該同意這項協定,讓那任性的男人拋家棄子逃避了應盡的為人夫、為人父甚至為人子的責任。
父親走後,爺爺奶奶將兒子毫不戀棧家庭的責任歸咎給媳婦。
江浩母親在先承受了失去丈夫的痛苦再失去了公婆的疼惜後,重重的壓力使得她精神上出現了問題,住進了療養院裡。
沒有父親在身邊,又少了媽媽悉心照顧的江穎;任性而驕縱地長大了。
在江穎求學的十幾年歲月裡,混太妹和人打架進出感化院成了家常便飯的事,幸得江家有錢有勢,萬事可擺平,只是他這大了她五歲的哥哥因她所累而成了感化院裡的常客,爺爺奶奶怕丟人,這種場合他們是不會現身的。
直到她十九歲那年,意外地在街上被人相中而當上了模特兒,那之後,她的胡混歲月才得以終止。
可因著生活無虞,她的模特兒生涯純屬玩票性質,只是打發時間用的,她脾氣大又難伺候,若非有個長袖善舞的經紀人季覲居中幫她打點一切,這丫頭早就玩完了。
現在,江浩悶悶地再掃了眼事隔二十年後父親的再次托付。
記得,幫我照顧媽媽和妹妹。
這算是什麼狗屎約定!
這又是個多麼不負責任的請托!
還有,這回他似乎還嫌摧殘兒子摧殘得不夠,再多加了個私生女?!
「小小姐、小小姐!快點兒下來,危險呢!」
窗外響起了江媽驚駭的呼聲,江浩卻沒打算理會,天知道那個野女又想出了什麼新玩意兒來整弄江媽的心臟了。這幾天,像江媽這樣的大驚小叫他已聽多,可他沒有興趣也沒打算理會。
二十年前父親的托付是一回事,至少媽媽和江穎都和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他推卸不得,至於這個野女,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求求你,你快下來吧!」
「我不要,這裡可以看得好遠呢!好像、好像、好像……」小丫頭語氣中有著難掩的思念,「好像我在叢林裡的家呢。」
雖說是不去搭理,可怪的是,為什麼那野丫頭的聲音彷彿比江媽還要更接近在四樓書房裡的他呢?
這時候江浩才發現那落地窗外有四層樓高的大王椰子樹上,似乎有個身影。
「小小姐,」不騙人,江媽的聲音裡已呈現哭音了,「你若跌了下來,那一定會斷手斷腿的。」
「不會的啦!江媽,你放心啦!」她的語氣裡是濃濃的自信,「以前我爬的樹比這還要高上好幾倍呢!」
江浩霍地推開椅子站起,猝然的動作掀飛了那張父親給他的字條飄到地上,他看也不看的大步踩過。
他會起身是因著他已能確定大王椰子上的身影是誰了,正是他那同父異母的野人妹妹。
他可以不管她、不理她,可他不能由著她死在他家裡給他惹麻煩。
推開落地窗,他站在陽台上抬頭對著眼前數尺外,手腳攀在椰子樹上,像猴兒似的江歡低吼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