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紅馬站定,小道士們和那甫由道觀中奔出的住持無塵子才看清楚了來人,日頭下,紅馬英姿剽悍,而騎馬的人,竟是名二十多歲的絕色女子。
紅色小襖、紅色灑腳褲裙、紅色的兜袍兒配上女子紅潤美麗的面靨,這是個烈火般的女子,在她身後,不同於─般江湖豪客背著長劍而是一隻洞簫,鮮紅色的長長洞蕭。
女子開了口,她帶來的焰火卻在瞬間轉成了冰寒,讓人有種乍然在烈日下跌入冰窟中的錯覺。
「這裡就是清風觀?」
無塵子點點頭,忍住回頭審視道觀上牌區三個字的衝動。
這女人,擺明是來找碴的,否則又不是沒長眼睛,怎會看不到那三個斗大的字?
「這位女居士,駕臨敝觀不知有何貴幹?」
惡客上門,道觀中原有不許女子進觀、不許騎馬進觀等規條,這會兒看來都只有擱下了吧。
「找人!」女子冷著聲。
「找哪位?」
「找男人!」
這是什麼世界?光天化日下竟有女人騎著快馬上道觀找男人?
聽著好笑,一名小道士忍不住背過身偷偷笑出聲,可他的笑瞬間便讓哀叫聲給替代了,啪地一聲響起,那小道士背上熱辣辣地捱了女子一馬鞭,疼得他躺在地上打滾半天起不了身。
「女居士,何苦出手傷人?」無塵子拂塵前掃,雖向女子作了淺揖,但瞇緊的眸中已起了戒備。
「誰傷人了?」女子倨傲著問,「我只是在趕蒼蠅,在下花映紅,生平最厭惡的就是會嗡嗡叫的蒼蠅。」
「花姑娘,不知妳上咱們這兒是想找誰?」
「一個樂癡,一個擅樂的男子,他叫耿樂……」花映紅環顧丫四週一眼冷著聲,「月前我查出他就住在峨嵋山上,偏偏峨嵋山上閒廟太多,經過了這陣子我四處探聽的結果,有人告訴我,曾見過一個會彈琴的男子出現在你們這兒……」
噢,原來,無塵子打量起眼前女子,這陣子聽說有人在峨嵋山上專找寺院道觀麻煩,敢情就是這丫頭?
聽她的意思是來找耿樂,那個向來謙沖斯文的男子,無塵子心底透著不解,以耿樂的性子,不知又是怎麼會和這樣的女煞星牽扯上關係的?
「貧道與耿居士確實相識,」無塵子點點頭,「不過,他並不住在小觀裡。」
「是嗎?」
花映紅斜鞭一揚冷冷一個呼嘯,繼之瞇眼覷著無塵子,「瞧你這牛鼻子道士的模樣也沒膽敢騙本姑娘,否則當心你這小觀禁不起我花姑娘的一把火!」冷冷一哼,她繼續問:「那麼,他住哪兒?」
「對不住,」無塵子搖搖頭,「貧道只知耿居士與兩個徒兒亦住在峨嵋山上,但實際落腳處他從未提及,貧道自然也不會去過問。」
花映紅審視著他,想研判他說的是不是實話。
「那麼,」她沉了聲,「他什麼時候會再來找你?」
「這種事兒沒得准的,」無塵子試圖彎唇而笑,「耿居士與貧道純粹是以樂會友,不論天不是非的,來來去去沒有羈絆,全憑一時之興罷了。」
「換言之,如果我想找到他那還得在你這破觀裡住下?」
「住不得,住不得,」無塵子急急擺手,「花居士,小觀上下全是男子,向來不收女香客落腳。」
尤其,他愁著臉,尤其不收女瘟神!
「怕啥?」
花映紅哼了聲,翻身下了紅馬,橫著眉掃視四周,「我一個女人住在你們這群臭男人堆裡都不怕了,倒變成你怕?喂!就是你了!」
花映紅一腳踹上那方才吃了她一鞭,這會兒還賴在地上下起來的小道士,「算你燒了好香讓本姑娘相中,先去幫我的胭脂弄些清水草秣,再單獨給它隔間馬廄,牠極有靈性,是不會跟其它畜生同住的,弄好了胭脂再來伺候本姑娘。」
「花……姑娘,」小道士吞吞吐吐的,顯見對那一鞭依然心有餘悸,他先看了看愁眉不展的無塵子,再將視線調回女瘟神,「咱們這兒沒有……沒有馬廄。」
「沒有馬廄不會去清一個嗎?」
花映紅不耐地揮揮手,「將你們住的房空出兩間,一間給我一間給胭脂,連這簡單的道理也要人教嗎?」
「花姑娘,這……這樣不好吧?」無塵子還想出聲,卻讓對方的馬鞭給制止了。
「牛鼻子老道!」冰冷冷的嗓音叫人心驚,「我說過,我最厭惡會嗡嗡叫的蒼蠅,希望你這座爛觀裡最好少些蒼蠅!」
「花……花姑娘!」見蠻橫的她當真舉足往觀裡行去,方才被鞭打過的小道士突然出了聲音。
花映紅緩緩回過首,輕蔑冷哼,「怎麼,方纔那一鞭還沒將蒼蠅打乖?」
「不是的,妳聽我說……」
小道士流了汗急急解釋著:
「耿居士有個大徒兒聞笙今年十歲與我是好朋友,他偶爾都會帶他妹妹到咱們觀裡玩要的,昨日,」小道士搔搔頭,「昨日他似乎和他師父吵了架,冷著一張臉經過咱們這兒說要下山,還說一輩子都不回來了,算來他離開不過一日,論腳程是出不了樂山縣境的。」
「聞笙?」
花映紅不解的喃喃自語,「耿樂這人向來怕人纏得很竟會收徒?且還收了一對小兄妹?就不知那孩子生得什麼模樣?」
「要認聞笙不難,」小道士急急接了口,看得出為了驅走這女瘟神,已不計出賣朋友的後果了。
「他胸前掛了塊青玉……」
「貓眼兒似的和闐青玉?」花映紅皺起了眉頭。
「是的、是的!」小道士用力點著頭,「就是它!」
「這該死的男人,」花映紅恨恨低語,「我送他的寶貝他竟轉手就給了徒弟?」
火影再閃,眾人只見那紅衣女匆地掠上馬背,嬌斥了聲,調過馬頭往山下而去,同來時一般的倏然無痕。
無塵子一邊憂心著耿樂未來處境,一邊又得招呼小道士們整理那被踐踏得凌亂的院落,道觀外,那歇腳飲茶的白衣少年放下茶杯,睇著那遠去的紅影鎖住了眉宇,少年正是自雲霓瀑下來的齊娸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