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酸秀才吞了口口水,「這是張寫意的肖像?」
「沒錯,」她點頭,「不但是寫意,而且還是最高段數的那種。」
酸秀才摸摸鼻子,抱著那張「最高段數的寫意圖」,莫可奈何的搖搖頭掏出了一兩銀子扔給她。算了,衝著她那句「出塵脫俗」,算他認栽!
「兄台留步。」少女喊住他。
「幹麼?」他沒好氣的問,一心只想趕著回家揍婆娘踢小狗出出氣。
「數目不對。」
「不對?」酸秀才不耐地擺擺手,連頭都不想回,「算了,碎銀妳自個兒留著,甭找了。」
「不是找錢,而是……」她深胇著他,「不夠。」
「不夠?」他氣急敗壞的道:「是妳自個兒說隨意給錢的,不是嗎?既是隨意,哪還有什麼夠不夠的?」
「是隨意沒錯,」少女斂了笑,環起了胸,「可卻是……隨我的意,」她點了點尖尖的下巴,「我給兄台畫的這張畫像意境深遠、千古難求,這樣吧,相識即是有緣,給你個折扣,」她伸出一根嫩蔥玉指在兩人中間晃了晃。
「一百兩就成了!」
迸地一聲配上旁觀人的尖叫,一個秀才就這麼四平八穩倒在畫攤旁。
「倒下歸倒下,先睡一會兒,待會兒可不能賴帳。」少女笑咪咪的在秀才臉上蓋了張紙幫他遮太陽,用的,正是那張價值百兩的寫意肖像圖。
「我說這位齊姑娘呀,」旁邊有人看不過去了,「妳既自稱丹青妙手,那麼畫出的圖自該讓人服氣滿意才是呀!」
「丹青妙手?」少女好整以暇地把玩起了髮辮梢,「閣下哪只眼睛見我寫這四字了?」
「哪只眼睛?」那人瞪大眼和身邊幾個瞇著眼的鄉親全湊近了竹竿兒,繼之個個用手指著旗,「妳若說我一人眼花便算了,可這麼多人難不成全瞎了眼?」
「不是瞎了眼而是書沒讀好!」她貪玩地用她那對可愛的小虎牙咬起了髮梢,清靈的大眸中是誰也不忍多作苛責的稚氣。「人家明明寫了五個字,只是旗太小擠不下,沒想到就讓你們誤會了。」
「五個字?」
「五個字!」她點點頭用手在旗上點了點。「我寫的是丹青少女手,擺明是少女下海操的刀,願意上門的心裡自該有數。」
一句話瞬間嚇跑了所有排隊的人,末了只剩個顫巍巍路過的老婆子被亂風一掃摔到板凳上。
既來之則安之,老婆子索性和少女話起了家常。
「小姑娘呀!」她好奇的問,「瞧妳這個樣擺攤子像是在玩家家酒,嚇跑了人也不在乎,難不成真不打算以此維生?」
「婆婆說得沒錯,我擺這攤子本就是玩玩罷了,」少女托腮而笑,那模樣既淘氣又美麗,讓人連眼都捨不得移。「我家裡頭錢多得是,本就不需靠我這點本事討生計,畫畫,不過是打發時間的遊戲。」
「不是為了討生活?」老婆子皺了眉頭,「看妳這模樣應是個外地人,不知妳上咱們這裡為了啥?」
「為了啥?」她清靈的眸中難得上了層薄霧,「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她繼續追問,「是個有名的人嗎?」
「原該是的……」
少女漫不經心的將竹竿上三角小旗取下,她手倒也巧得緊,不多時已將旗子折成了只小船在地上推玩著。果如她所言,錢財不繫於心,不論是易容來擺攤兒或幫人畫肖像,都不過是打發時間的消遣罷了。
少女半晌後才又出了聲音。
「那人,是個聞名遐邇的丹青大家,十年前我六歲時,他年屆十六,卻已以山水畫出了名,還寫了些著作,《圖畫見聞志》、《搜妙創真集》……等,他說真正好的山水畫該當要氣質俱盛,也就是形神兼備,讓我服氣得五體投地,他的許多見地也直接影響了我當初學畫的心。」
「打小,他就是我心中惟一崇拜的人物,所以……」她想了想,「這一回我家裡出了點事,我們幾個姊妹都得外出尋求解方,而他,是我惟一想到的人,卻沒想到,」她一臉意興闌珊,「我千里迢迢找了來,卻只找著了間毀棄了的空屋。」
「空屋?」老婆子奇怪道:「可既然他曾是個響噹噹的人物,就算真搬走了也會有蛛絲馬跡可尋呀!」
她歎口氣,「原先我也這麼想,可那屋子的隔鄰卻也是個空屋,問無所問,這下子人海茫茫,也不知該上哪兒找去。」
「那倒是,」老婆子欷吁著,「人海茫茫的,只不知……」她覷著少女,「那男人叫啥名字?」
「荊澔!」
「荊澔?」老婆子搔搔頭,「這倒奇了,不瞞姑娘,老太婆我和我那小孫女兒是專幫人家洗衣裳的,最大的顧客群自然就是那些勾欄院裡的姑娘們了,妳說要找個叫荊澔的男人,婆子我聽過個同名的,他也叫荊澔,但不可能是妳要找的那個。」
「也叫荊澔?」少女微楞,雖然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本來就多,可這總是一線希望,「婆婆,為什麼妳說他不太可能是我要找的人?他不擅畫?」
「不!」她搖搖頭,「那姓荊的男人也是個畫師,只不過姑娘妳要找的那位荊澔既已是聞名天下的丹青大家,合該是個有著大好前程的青年,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在勾欄院裡幫那些花魁、窯姊兒們畫仕女圖換酒錢了。」
「換酒錢?」她聽得微傻。
「是呀!其實這男人我也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聽說勾欄院的姑娘們都愛指名要他畫像,再將他畫的人像圖送去達官顯貴的府裡,給那些有錢老爺瞧個先好招徠生意。
「他的畫聽說有本事遮住缺點誇大優點,活筆之下個個都成了美人兒,勾得大老爺們不上門都不成,所以鴇母將他奉為活財神,還在院裡給他獨闢了居處,他畫人像是看心情的,酒錢夠了不動筆,酒蟲發作便來幾下,率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