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星婼!你有病!」依姣捧了一掌土扔向還傻愣地笑著的她臉龐,殘了她的夢,「我爹大了你快三十歲,當爺爺都可以的!」
一個潑來一個灑去,一院子被埋著的屍骸都快露出腐骨了,最終還是祈磊來才止了這場沙戰。
祈磊是來傳話的,老王妃湛碧落要上碧雲庵,小郡主自然得跟,還有,她讓他來說一聲,她想帶依姣和未來兒媳婦琉陽一道兒也去上個香。
「碧雲庵?」
依姣不解地嘟噥著,「一個是女兒,一個是未來兒媳婦,卻不知,找我這外人去做啥?」
第五章
可依姣還是乖乖聽命跟著去了,一來,老王妃畢竟是朱佑壬的娘。她沒理由給她難看,另方面,自從知道朱星婼只是王妃養女後,她實在很想找機會問問有關朱星婼身世的事。
碧雲庵坐落於燕京城外西北香山東麓,是香山風景區中最雄偉壯觀的古剎之一,四個女人家共乘一輛大馬車過了十八盤道、蟾蜍峰、朝陽洞等名勝後,一座巍峨莊嚴大庵靜然矗立於依姣等人面前。
朱星婼是庵中常客,馬車剛停,她便跳下車四處尋樂子,庵門口常有些當地小販聚集販賣著當地土產或飾品,她擠在頭光東瞧西看就夠消磨半天了。
湛碧落慣例先和庵中住持問安並添了香油,還領著乖巧安靜的琉陽上了香,將自個兒未來兒媳同神明做了引薦並為兒子祈福後,末了,才回身招呼依姣。
「華姑娘,」湛碧落睇著她,眸子深邃,「勞你去幫我叫星婼過來,就說要去拜候怯情師太。」
「怯情師太?」
依姣點頭不作聲離去,出聲問的是琉陽。
「小時候星婼身體不好,三天兩頭都病懨懨的,」湛碧落解釋著,「人家教我要到廟裡找個師父拜做誼母,代這孩子日夜伺候菩薩求平安,怯情師太,」她頓了頓道:「是星婼的誼母。」
這邊依姣找著朱星婼,聽說要去見怯情,小丫頭沒啥興趣。
「不見行不行?」她眼神東瞄西移,像在找洞逃竄的耗子。
「不行!」依姣冷然回道:「是你娘讓我過來的。」
「每回來都見!煩呢!不上回才剛見過嗎?」朱星婼嘟著嘴,掐疼了依姣扯著她的手掌,「見了尼姑,逢賭必輸。」
「你賭嗎?」
「不賭!」
「那忌諱個啥?」依姣哼了聲,手依舊不放,不理會她的反抗。
「哎呀呀!你不懂的啦,見怯情等於見牆壁,你就算在她眼前放了個響屁她也不會笑的啦,」她搖頭晃腦地像個老學究,「無喜怒無哀樂、無笑無嗔無愛無恨,泥人兒似地,這種人真不知道活著幹啥?」
「人家這叫修為高深,入了定,」依姣睨著她,「哪像你,整天毛猴性。」
「少來,」朱星婼哼著聲,「這庵裡就她一個尼姑?住持蔚心師太都當了四十多年老尼姑了,還不整天笑逐顏開,拉著人手噓寒問暖,問長問短地?」
「每人都有不同佛緣,」她心底傲有側然,「怯情,怯情,也許,她對人世當真已然怯了情卻也了情。」
「當真卻了情也好,」朱星婼嘟著嘴,「偏就我那多事的娘老愛來擾人清修。」
怯情師太在碧雲庵中地位不高,卻擁有一處獨立廂房院落,琉陽原先不解,可在想到老王妃方才供奉給住持那筆令人乍舌的香油錢時總算瞭然於胸。
院子坐落在大殿後方極遠處,隔遠了梵音,也隔遠了人群,兼之,是密不見天的翁鬱林木,甫踱入院,除了人踩在落葉上的聲音聲外,一切氛圍安靜得有些死寂。
幾步路後,依姣等人眼前出現了個灰色影點,那是個正在掃地的中年尼姑,清瘦的身子裹在灰濛濛大袍裡,看來弱不禁風,讓人直以為她懷中揣著的那隻大竹帚隨時可能會壓垮了她似地。
「怯情!」湛碧落親熱地喊,撇開三個女娃兒上前去握那女尼的手,「瞧你氣色不錯,上回我托人幫你送來的那盅人參喝了嗎?好不好喝?如果喜歡我叫人再燉……」
「不用。」
淡淡兩字,怯情不落痕跡地由湛碧落手中抽回了手,臉上真如朱星婼所言,是一潭死水,連眼神的波動都沒有。
怯情無波動,依姣卻半天透不過氣。
淡淡兩字,怯情的嗓音卻讓她如遭雷擊,這聲音若能再溫柔點,再慈愛點,是不是就是那為她吟唱「月光光」的女子?
很多很多以為已然消失的記憶再度浮光掠影,一對孿生女出了娘胎,一個健壯一個病弱,她們的爹雖為神醫,卻似乎對女兒的存活不太在意。
「不該存在,何需強求?」
是她記混了,還是這八字當真聽過?然後是一場大吵,然後是一個誓言永不見面的分離!
「怯情呀,」湛碧落絲毫不受對方冷淡影響,笑嘻嘻地賴在怯情身旁,「上回你做的那個豆皮酥糯可真是好吃呢,什麼時候再試試?」
「沒空。」
竹帚一掃,險險打上那貼著她打轉的老王妃笑臉,幸得湛碧落機伶閃過,笑容依舊地再度黏上她。
「休息一下吧,今兒個我帶了幾個小丫頭來見你,星婼又長高了點……」
朱星婼背著母親做鬼臉,才多久沒見就會長高?
可真是見鬼了,娘當她吃的是豬食嗎?每次來每次報告,像同上頭回報似地。
「這位牧姑娘,」湛碧落招招手叫過來琉陽,一臉得意,「是我未來兒媳,」她喜孜孜道:「我為了佑壬這孩子的親事也不知道求了菩薩多少次,哪有個二十六歲王爺沒妻沒妾的?見了琉陽,我才恍然大悟,佑壬不是不娶,只是眼界太高!」
怯情將眼神掃向紅著臉的琉陽,沒作聲亦無特別情緒,聽過便了。
「至於那華姑娘……」湛碧落不經意地遲疑了下,手指指向朱星婼身旁的依姣,「我想……也許,你會想見見她的,她的爹來頭不小,人稱。」她嚥下唾沫,「嗯,死人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