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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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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後

  清涼如水的夜裡,藥香自灶房傳出;在眾人酣夢之際,灶房裡卻還有個紫色身影忙進忙出著。

  抹抹汗,少女自灶上蒸籠裡取出─盅煲湯放進竹籃裡。

  推開灶房的門,她提著燈籠步入夜的山林。

  端著湯藥的少女並非絕艷;卻有股獨特引人的神韻,一雙冷漠的丹鳳眼和微翹的唇角,自始而然地和總鎖著人的視線不放,少女正是依姣,十六歲的依姣。

  研習了三年的藥膳,這會兒的她已十分熟稔於各種藥草習性,並能適時運用四氣五味,七情合和達成她想要的療效。

  四氣是寒,熱、溫、涼四種藥性,五味是藥物的辛、甘、酸、苦、鹹五種味,五味分陰陽;作用互異。

  至於七情合和是指藥物的配伍關係,七情指的是相須、相使、相反。相殺、相惡、相畏六種藥物之配伍關係,再加「單行」,即不經配伍單用一味藥,而總稱為七情。

  自小她煲的藥湯都只為了一個男人,那就是她的師兄辛步愁。

  師兄是夜貓子,夜裡讀卷的人最歡迎的,該是碗用濃情細細熬煮的煲湯吧。

  依姣在師兄房中撲了個空,沒關係,這麼晚,除了房裡,辛步愁只有一個去處,那就是離住屋尚有段距離的「靈樞屋」。

  樞屋位於崎嶇難行的山腹,且離大屋尚踱行幾盞茶時辰,在夜裡,這段路十分難行,可端著湯的依姣想都沒多想就走上了碎石路。

  她不擔心路遙,只擔心湯涼了會苦。

  靈樞屋在四十多年前原是太師父初始研習醫理所建之屋,也是他們「死財門」的發源地,之後太師父改迷上旁的事物,這幢以醫術研究為主的偌大屋宇便轉給了三徒華延壽。

  裡頭據有自古至今多醫書,如被奉為醫學正典《黃帝內經》之《靈樞》和《素問》,有關經絡最早文獻的《足臂十一脈灸經》和《陰陽十一脈灸經》,東漢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晉代王叔和的《脈經》、皇甫謐的《黃帝三部針灸甲乙經》……等書籍,此外,還有各式各樣的針灸銅人,針砭藥材器具等等。

  不單此,太師父年輕時狩獵知識廣涉,聽說裡頭還有他自各處搜羅到極其罕見之奇珍異品,與藥石有關之奇珍異品。

  這些事,對依姣而言純屬「傳聞」。

  而說法,卻是來自於薔絲。

  靈樞屋自從華延壽接手後使成了個禁地!

  自從靈樞屋轉給了華延壽,這幢下有穴室,上有幾進隔室的大堂屋,聽說,使成了專讓華延壽對屍體「開膛剖肚」試針藥的地方,是以,薔絲才會打趣地說,三師叔在家裡「養」死人。

  禁地是對依姣這代晚輩所限的,不過辛步愁是例外。

  至於依姣,她雖身為華延壽的女兒,很可悲地同屬禁入者之列。

  不過,一般有形的限制向來就擋不住趕屍女薔絲,她曾潛入過靈樞屋,可因其對醫術毫無概念,很快便失了興趣。

  「什麼爛禁地?」薔絲自鼻中哼出聲音,「還不就一堆爛書、爛刀、爛藥材和些斷手斷腳,沒肚沒腸,沒眼沒鼻的爛屍體!不過……」

  她突然眼神故作神秘低了嗓,「地下那層似乎有點意思,可卻冷死人了,玄冶鐵門合緊著,我偷覷了個縫,裡頭是太師父白天山冰海中帶回的酷寒至寶寒冰玉石,冰氣茫茫地,待久了肯定會凍死人的!也不知是幹麼用的。」

  「瞧你爹和師兄整日流連在靈屋,哼!搞不好。」薔絲咭咭怪笑,「裡頭養了個死女人唷!」

  聽歸聽,依姣卻從未將薔絲的瘋話當真,這丫頭思路向來與人不同,不值得注意。

  思緒間,依姣已來到靈樞屋外竹林間,再十來步便可以出聲喚師兄了。

  未近屋,卻突然一陣風弄熄了她手上的燈籠,她只得扔開了燈籠,雙手捧著湯盅,正想移身,冷不防靈樞屋卻開了門。

  是她爹爹華延壽!

  霎時,像個犯了錯怕被逮著的孩子似地,依姣蹲低了身。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華延壽嗓音冷冽如昔。

  「為什麼不可能?」是師兄!月華下緊隨華延壽出屋的正是辛步愁。

  「天命不可違!」華延壽啟了口。

  「什麼叫天命?什麼又是天命?」辛步愁緊握著雙掌,雙瞳著了火。

  依姣睇著心驚,認識師兄這麼些年,第一次見他這種表情。

  「你不需要知道。」

  「為什麼不需要?」辛步愁跺了足。「因為這是陰謀?還是詭計?師父,您明知咱們可以讓『他』活轉的,可為何,您從沒想過試試?」

  是「他」還是「她」?

  草叢間的依姣聽得一片茫然。

  「他現在這個樣不是好端端的嗎?」華延壽冷哼。

  「好端端?!」辛步愁沉吼。「我們剩奪他應有的生存權利,摒去他應有感受世間美好一切的可能性,這樣還算好端端的?」

  「這世間美好罕見。」華延壽語氣中儘是冰鋒,「多的卻是醜惡!步愁,」他冷目睇向徒兒,「對於他,你似乎逾越了醫者當有分際。」

  「那是因為……」辛步愁總算尋回了冷靜,「對他而言,我們身份並非醫者,而只是個,」他嗓音漠冷,「執行懲戒的劊子手?」

  「隨你評斷,」華延壽漠然,「此事毋需再議!」

  他提步離去,不曾回頭。

  月光拉長了靜杵著的辛步愁的影,他冷著瞳,身子似被釘在地上,遠睇著師父的背影。

  乍然見著師兄陌生至極的神情,草叢間的依姣失去了移動能力,她突然有些害怕,師兄的眼神,似乎不像她認識多年的辛步愁。

  直至辛步愁返回靈樞屋併合上門後,她才再度清醒。

  她摸摸懷中透著涼的湯盅,突然失去了上前叩門的勇氣。

  一手拾回沒火的紙燈籠,一手懷著盅,依姣踏上歸路,師兄心情不好,她還是別煩他吧。

  等明天再說,雞啼天明,一日之始,陽光下,師兄和爹爹都會回復正常的,那時,她再燉個去肝火的涼湯給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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