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十七歲時會命克聖駕,那麼……」男子面無表情。「我們就讓她永遠活在十六歲。」
「永遠……十六歲?」驚訝的嗓音已分不出是誰發出的了。
「將她的軀體凍結在寒玉冰魄裡,抑止她的所有年歲增長,」男子氣定神閒。
「凍結?」湛碧落吞嚥口水。
「你確定這樣子她不會死。」
「我自有辦法延著她的命!」男子目中是玄思,「我會凍著她直到皇上命終之後才放她自由。」
「你當真有把握不傷著她?」是朱見深的問句。
「九成!」男子觀著他。「之前曾用過動物試驗,這是首回我試圖用在活人身上,可畢竟……」
雖是漠然的神情,他眸中有著玄思。
「若她已注定要因此而死,那還不如留著條命讓我試試。」
「如果真沒別的辦法,」朱見深點點頭,「這倒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閣下先幫昭漓延著命待我逝後再讓她活轉過來。」
周太后冷哼,「皇上!您當真要為那丫頭冒此等奇險?」
「昭漓是無辜的,」朱見深很堅持,「兒也不想見她因我而死。」
周太后歎口長氣,看出兒子的堅決,她睇向那姓華的男子。
「華少俠!既然皇上信任你,一意要將此事交由你處理,我也不再多語,可今兒個,當著眾人面前,我要你立下毒誓……」她頓了頓。「倘若這項計畫出了任何閃失,如果朱昭漓自冰中脫困,我要你答應我,毫不猶豫——立即殺了她!」
男子不吭氣,半晌才出了聲,「此事牽連甚廣,在下理會。」
「不單單是理會而己,」周太后用著尖刻嗓音起身迫近他。「你若不願立下重誓,那丫頭我即刻便遣人給殺了,以絕後患!」
男子沉默良久,在眾人目視裡舉高了手掌。
「我華延壽今日起誓,絕不在當今聖駕尚在人世時讓朱昭漓脫離冰魄命途,如有違誓……」他停了停,「五雷轟頂,絕子絕孫!」
「換言之,」周太后冷著嗓,「若果朱昭漓不服安排,你會幫哀家殺了她?」
華延壽緩緩點了頭。
當時的他並不知曉這項決定不單只改變了朱昭漓的未來——
卻也在同時改變了他的。
可在當時,除了幫這無辜姑娘取得開赦延命外,他似乎已然沒了選擇。
就這樣,一場深夜密會,決定了個十六歲少女將囚置於冰牢中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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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新詞酒一杯,
去年天氣舊亭台,
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識燕歸來,
小園香徑獨徘徊。」
馬背上男人無語睇著前方那穿梭在桃花叢間,輕輕吟唱著小曲兒的少女。
男人向來冷漠的神色裡出現了絲不自覺的溫柔,一種只當屬於情人之間的眷戀眸采。
「華大哥!」
那穿梭在花間的精靈朝他笑盈盈奔了過來,自小生長於深宮,鮮少有奔跑的機會,不過是幾步路便跑得她氣喘吁吁酡了腮,少女舉高了手上的桃花枝,圓睜的眸子是稚氣的。
「怎麼你們外頭的花都比我們宮裡的還要開得大呢?」
「因為外頭有自由的空氣,」華延壽斂下半天移不開的眸采,試圖漠著嗓,她只是他的任務,他卻得時時提醒著自己。「和自由的雨水。」
「那就難怪了,」朱昭漓閉著眼舒展著胸,「這幾天我總覺得特別開心,原來,是因為嗅著了自由的空氣,華大哥!」
她再度提出問題。
「可無論宮裡宮外,咱們頭頂就只有同個日頭吧?」她笑得嬌柔,比手上的桃花還要絢麗奪目。
「陽光是公平的,一個人活著若見不著外頭的陽光,」她喟然起了憐心,「那可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華延壽不出聲將馬踱遠,人雖是活著卻無緣得見天日山川。
她可知,再過幾天,這卻將是她的未來!
「這一路上你都還沒教我醫術呢!」朱昭漓跟緊著,眼底滿是認真。「自從那天堂嫂跟我說讓我同你一塊兒去習醫術時,我就一直雀躍著,雖貴為公主,但這一生我還從不曾認認真真想過自己未來的人生。」
她眸中綻著興奮的光彩,「若我當真能夠濟世行醫,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那就不用再理會太后老想把我指給哪位公卿貴爵的婚事了,」雖微噘高了嘴,她的神情卻依舊是柔美動人的,「我才十六,壓根沒想過嫁人,更沒想過讓別人左右自己的一生!」
「不讓別人左右一生?」華延壽淡睇著她,在柔弱外表下,發現她與外表並不相符的性子。「難不成,你有把握可以自己決定一生?」
「沒把握,」她紅紅臉說得老實,「可總得試試呀!」
「喏!欠你的十兩銀子。」她塞了銀子到他手裡。
「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她稚氣地笑著,「我早說過我是不欠人的,不過,我一直很好奇,那次在街上咱們是頭回見面—可你卻彷彿知道我?」
「江湖上有個傳言,」華延壽別開視線眺著遠方,「前景帝遺下幼女,誥封昭漓,是當世最美麗的女子!」
朱昭漓酡紅著瞼沒出聲,只聽他淡淡然續語——
「所以,我聽過你的名字並不為奇。」
她沒再吭聲,由著他一把將她拉上馬坐至身前。
「咱們上哪兒去?」
「鬼墓山!」
「好陰森的名。」
「死財門人住鬼墓山巔,」他並不在意,「相得益彰。」
「到那裡之後,我就會展開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生了嗎?」她一瞼殷盼,孩子似地。
他不作聲,在朱昭漓眼底,讀到了全然的信任與依賴。
夕陽燦目,襯著落日餘暉下的她美艷得不可方物。
他再度同乍見她時一樣失了魂,險險忘卻了呼吸!
可最終,他還是記起了自己的任務。
換言之,他是無論如何都要背棄她的信任的。
數日後,華延壽帶著朱昭漓抵達了鬼墓山,在她飲下迷藥後,將陷入昏迷的她抱到了靈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