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老醫師轉向他。「年輕人,還醒著嗎?」
病床上的唐雅人輕哼了一聲,睫毛顫動了幾下。
「我要先幫你消毒,可能會有點痛。」
就在老人轉身準備棉花和酒精時,莎娜彎下身子,俯在他耳邊悄聲說道:
「不要聽他的,不是有點痛,是---很痛。」
床上的唐雅人仍閉著雙眼,卻扯了扯薄唇,綻出一抹虛弱的笑來。
見他此刻很難過,仍不忘給她回應,莎娜心中流過一股難以形容的、小小的感動。
她伸出手輕握住他的肩頭,彷彿要給他鼓勵似的,同時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沒騙你,真的會很痛喔!」
真的是很痛。
唐雅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睜開了眼。
「你運氣好,沒傷到內臟。」老人的聲音從他左側傳來,他略顯困難的轉過頭,卻只能看到醫生的白衣,和染了血漬的女高中生裙擺。
「不要亂動。」一隻少女的手輕輕的放在他的額頭上,那小心翼翼中帶著笨拙,似是她從來不曾對誰如此溫柔過。
「莎娜,你說這傢伙是你的什麼來著?」老人的聲音再度響起。
「舞---伴!」他聽見她不耐煩的聲音。「阿公,我已經講第三遍了啦!」
「哈…」老人豪邁的笑聲響起,充斥在夜晚的小診所內,令他有股說不出的放心感覺。
「你這小流氓居然會去跳舞,簡直就像有人告訴我小蕾去和人打架一樣」
小蕾……就是她那個會彈鋼琴的妹妹嗎?
「哼!不信就算了!」
他幾乎可以想像莎娜撇過頭,紅唇噘起的樣子。
「小子,好一點沒有?」一隻滿是皺紋的老手伸了過來,輕碰了他的肩。
他勉強抬起頭,卻被對方阻止了,只得望著那件醫生袍說道:「謝謝,好很多了。」
老醫生雖然年紀一大把,斑駁的老手不時顫抖著,手法卻相當的俐落,傷口在他的處理下,馬上就包紮妥當了,顯然常常有練習的機會,想當然爾是被他的孫女訓練出來的。
只聽見老人說道:「要叫警察來嗎?你這是刀傷,而且是幫派份子幹的好事。」
「不要。」他聽見自已突兀急促的拒絕,連忙鎮定了下,以溫和的口吻懇求著:「嗯,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不用報警?」
「當然可以。」老人爽快的回答。「反正被捅一刀的人不是我,不過……」
躺在病床上的他,可以感覺到老人審視的目光。
「年輕人,我可以問你為什麼嗎?」
「警察來了,記者也會來。」他平靜的說道:「我不希望我的家人受到騷擾。」
他雖然才十七歲,卻也明白:豪門子弟向來是媒體追逐的對象,尤其是像打架這類的醜聞,最能滿足大眾莫名的快感。
「哼嗯。」老人輕哼了一聲,似乎是帶著讚賞,接著轉向孫女兒。「小流氓,你過來一下,有話跟你說。」
只聽見莎娜「喔」的應了一聲,似乎是頗不情願的離開他的床邊,隨著老人的腳步,走入隔間的診療室。
「你這個---舞伴,」
辛老醫生眼光穿過門外,朝病床前的白色簾幕望了一眼,說:
「長相很漂亮的少年人,而且,」老人又加了一句。「頭腦很好。」
莎娜含糊的應了一聲,算是不予置評。
老人目光掃過她沾著血跡的裙擺,那是少年為了阻止他的孫女兒免受傷害所流的血。
「他在受傷的時候,仍想到要保護他的家人---」一雙老眼直直的盯著她。「你在打架的時候,心裡有想過誰嗎?」
莎娜臉上的表情先是楞了一下,然後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老人凝視著她,知她素來心思粗率,從未想過如此嚴肅的事情,就連她剛進們時蒼白的臉、著急的神情,都是自出生以來破題第一遭了。
年輕人,是需要時間成長的。
「去陪陪那個男孩子吧!」老人大手輕抬了下。「雖然是有點狼狽的英雄救美, 畢竟,他幫了你一次。」
「才---不---咧!」莎娜扮了個鬼臉,說:「誰要去陪他啊!他看我不順眼,老愛找找麻煩。」
「是嗎?」老人斜瞅著眼前的少女。
她雙手插在制服口袋裡,長腿端了一下桌旁的檔案櫃。「我也很討厭他。」說完就一溜煙的跑出了診療室。
「這副粗魯脾氣,」老人望著她的背影,好氣又好笑的搖了搖頭。「將來有誰敢娶哪!」
病房內---
「喂!別裝死了啦!」她伸指戳了戳躺在床上的俊秀少年。
「要不要喝飲料?」
唐雅人緩緩的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罐舒跑,和下巴頂在床邊的秀艷小臉。
「辛莎娜小姐。」他勾了勾唇角。「你都是這麼對待病人的嗎?」
那雙鳳眼笑彎了。「還有力氣損人,你這個秀才會長傷得不怎麼重嘛!」
唐雅人冷哼了一聲。「還不是拜某人之賜。」
莎娜低頭笑了笑,倒也沒和他拌嘴。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一事。
「我跟你說,下次如果有人拿著刀子朝你衝過來,你就這樣給他一下子---」她在床前比劃了一下。「這叫空手入白刃,不管是哪家的老大,碰到你這一招,都得乖乖繳械。」莎娜得意的說。
唐雅人一翻白眼。「你乾脆叫我裝死還比較省事。」
「好啦好啦,一切都是我不好,會長大人,」她撒嬌的嚷著:「您就饒了小的這一次吧!」
說完雙手合掌放在頭頂,向他行了個大大的拜禮。
唐雅人見她如此瘵動,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未料這一笑卻牽動了傷口,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莎娜見他臉色有異,連忙站起身來,緊張的說道:「要不要緊?我去叫外公來。」
「不要緊。」他向一邊挪了挪身子,空出病床的一側。「你要不要坐一下?」
他似乎忘了,眼前這名少女在三個月前,還被他視為如細菌一般,避之惟恐不及。
她也老大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上病床,挨在他枕邊。而他腰上有傷,不能坐起身來和她並肩,只得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