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過臉龐,望著白石亭柱,輕聲說道:「我不放心你一人在宮中。」
風靜海聽了,心弦一震,強自忽略那自心中汩汩流出的情懷。劍眉一軒,沉聲說道:「還沒有人能讓我為難。」
她聽了微微一笑,最愛看他那一現即逝的高傲。
捕捉到她的笑靨,他心中不禁一動,隨即壓了下去,俊容凜然的說道:「教了你許多兵法陣式,你卻總是好打野戰,若碰到真正的用兵高手……」
神武將軍仇烈陽,已於十年前被莞帝下旨禁錮千年獄,永不得釋放。他驀地想起前日潛伏有在東莞的探子傳回的信息。
她眉一挑,不馴的說道:「打仗勝了就好,用什麼方法不都一樣?」繼而瞅著他說道:「全西陵國也只有你,打贏了還不忘將我訓一頓。」
風靜海正色說道:「為將之道,忌驕忌妄,否則將惹禍上身,你千萬要切記。」
現在的紫瓏,還不是仇烈陽的對手,他心下如此想著。雖已過了十年,他仍未忘記當年戰場上那名威武如猛虎一般的男子。
對他這一番用心良苦的義正辭嚴,她卻是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好啦好啦,驕者招毀,妄者捻禍,喜怒不當者滅。從小你就叫我熟背這些東西,說是中原一個大大有名的人物叫諸葛亮說的,結果呢,他所說的『將者之弊』我每一條都犯了,怎麼既沒毀也沒被滅,還活得好好的?」
她續道:「中原還有一個叫孫武的傢伙寫的兵法書更是好笑,什麼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九變、九地等等的戰術講了一大堆,最後叫大家最好不要打仗,簡直是莫名其妙。我看哪天我自個兒來寫一本兵書,一定更加精采。」
風靜海聽了不禁搖頭,道:「紫瓏,自古以來,越是高明的兵術家,越清楚軍事對國家人民的損害,所以……」
她輕忽的偏著頭,問道:「你有無聽見鷹叫聲?皇宮內怎麼會有野禽?」
對她如此明顯的裝混態度,他不禁有些好氣又好笑,只好回答道:「御花園內養著幾隻鷹,供王族子弟圍獵時驅使。」
西陵宮中子弟愛逞威風,總是一群人簇擁著去圍獵,或者召來美女侍酒。然而他生性清冷,總是一人坐在園中彈琴,說是自娛,還不如說是習慣於孤獨。他的氣質,沾不了美女酒香的圈子。
「我最看不慣這些王族公子,愛逞威風不上戰場,卻在小花園裡獵狐玩鳥,哪裡有男子漢的氣概?」她撇了撇紅唇,不屑道。
風靜海沒有答腔,深湛的眸子凝視著一臉不以為然的她。
她的外貌早已擺脫了孩提時代的精靈淘氣,越加出落得美麗英爽,昔日小女孩稚氣的狂妄,被不羈的傲氣取代了。
數年邊關征戰,她眼底看的是廣闊山河,胸中藏的是萬甲雄兵,一舉一動、一言一語,莫不透著豪爽氣魄。御花園宴席上他在暗處凝視著如此灑脫麗人,也不覺深受吸引,再也移不開目光……
想到此,風靜海不覺暗暗心驚。
他……對紫瓏動心了麼?對他一手養大的小女孩,對他一心栽培的破軍星動了心嗎?
只見她收回視線,對他一笑,說道:
「倒是你,都三十冒出頭了,還孤家寡人一個,想為皇上守身如玉麼?」
他沉聲說道:「在皇上還不能自立之前,我從無成家之想。」一想起少年君主,他立即恢復了平日的冷淡,心如止水。
「去去去!最受不了你那副忠臣臉孔。」她啐了他一口,心底卻對那少年皇帝微生嫉妒,說:「都已經幫你把乃蠻族夷平了,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呢?」
他緩緩說道:「你是打仗的奇才,政事卻一竅不通,所以我必須另覓輔政良材。還有,」他頓了一下,黑眸盯著她,緩緩說道:「你不是為我打仗,而是為了皇上、為了西陵國……」
她插嘴道:「好好好!拜託別再提那個悶死人的忠字,這些年我聽得還不夠多嗎?別談這些無聊事,來!咱們看鳥去!」她興致勃勃地拉著他的衣袖就走。
他微微一笑,沒有掙開,隨著她活力的腳步而去。
兩條人影就這麼若即若離的並肩在雪地上走著,留下了一排溫馨的腳印。
尖喙啄理著黑亮豐潤的羽翼,不一會兒,黑棕的臉轉過來,歪著頭,黃色的銳眼打量著她。
「瞧,多美的鳥兒。」她口中不住讚歎。
他微笑不語。
知她自小就與一般姑娘家的喜好不同,先是迷上了他的銀鳶盔,長大後性喜上陣衝殺,現下又愛上了籠中這只雄鷹。
他望著籠中的猛禽,上翹的冠羽,微昂的首,那神情姿態,像極了身邊的人兒——
不知為何,此時他心中浮起一絲無來由的警戒感。
她則是凝視著籠中老鷹,歎道:「猛禽卻被關在籠子裡,太可惜了。」
說完,手伸往籠門去開銷,老鷹見狀,停在棲木上的爪子興奮的踩動著,腳上鐵鏈叮咚作響。
「紫瓏,不可!」他一把握住她纖長的手。
「為什麼不可以?」她轉向他,沒有掙脫暖熱的大掌,眸瞳卻挑戰的眼睨著他。
他據實以告:「這是宮中的財產,不能說放就放。」
她水眸微睨,嗤笑道:「可笑!難道這片天空、吹過的風也屬西陵皇宮所有嗎?王族子弟要獵鳥,為何不自己勤練箭法,非得要鷹去抓?有哪只鷹甘心讓人使喚了?」
說至此,突覺手上猛地一緊,只見他緊抓著她的手,臉色不善。
「你怎麼了?」她忽略手上疼痛,望著他陰霾的神色,不解的問道。
「沒什麼。」他毫無表情的回答,冷冷的放開了她。
不知為何,自紫瓏成年以後,每回她展露不馴的一面,他心中那股莫名的警戒就突地湧出,彷彿身邊有著強大的威脅。
從小就知道,她永遠也猜不懂這男子的心事,然而,這也是令她傾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