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聖帝歷十四年初春
聞道邊城苦,霏霏八月霜;
憐卿鐵衣冷,不忍獨沾衾。
西陵聖帝歷十四年秋
西陵聖帝歷十五年初,和頑強不屈的月宛軍對戰一年後,她終於成功的攻下了紫雲關。
長夜漫漫,柔和的月光映灑著西陵皇宮的城牆,在夜色中仍顯得宏偉而華麗,涼風徐徐,如此的靜謐平和,彷彿征戰之事遠在千里之外。
突然之間,達達、達達……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破了沉漫的夜幕,直朝皇宮而來。
「停、停!皇宮內不得馳馬……啊!原來是紫龍將軍!」
一聲驚訝的呼喚,負責皇宮守衛的幾名羽林郎紛紛垂下了手中的兵器,躬身行札。
「免了,」低沉的女聲命令著:「各回職守去吧,莫要驚動了皇上。」
「遵命。」
羽林郎們不敢有違,立即回到各自的崗位上,眼角卻忍不住好奇的偷偷覬了一眼——只見身著戰袍的纖長女子翻身下馬,直朝皇宮西苑而去。
「往那方向,」一名羽林郎喃喃自語:「是十三王爺的寢宮啊。」
王爺寢宮內,紫紗隨著夜風翻飛,門廊的紗帳之後,掩映著伏在案前的修長身影。
燭火燈下,風靜海仍是一早上朝時的銀龍紫袍服,就連腰上的玉帶也不曾解下。只見他手持硃筆,劍眉聚攏,正凝神閱讀著傍晚時藍子玟特地遣人送來的奏本。
從十年前開始,他便遵照兄長的遺旨,代年幼的君主料理國政,每日批改朝臣奏摺,決定政策,一肩擔下了沉重的國政。
本來打算待幼君年滿十五歲時,便將暫代的君主之權歸還。
如今皇帝雖己年十六,聰明靈敏,卻是稚氣猶存,玩心特重,賜婚、賞宴、宮中慶典等等無關緊要的瑣事相當熱心,一遇國家大事,每每向他撒嬌耍賴,各種手段用盡,今天嚷著:
「我怎有皇叔千分之一的能幹呢?」明日又嚷道:「西陵國有皇叔就夠了嘛!」死不肯批奏摺,不斷國策,不願做個名副其實的西陵皇帝,饒他素來精明果決,卻是拿這個從小溺愛的君主侄子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苦笑。
所幸有兩年前大考中由他親手點選的青年狀元,也即是現今的左丞相藍子玟,以其凌駕眾臣的治事才能和靈活的手腕,幫了他不少,否則以他一人之力,十餘年下來,不論是體力或心力,已漸有不支之感。
然而,一國之政何其繁重,光是多一名藍子玟,還是不夠的。
「夫世之愚學,皆不知治亂之法,唯空談聖王之仁,是以君臣皆廢法而服私,國亂兵弱。故吾國欲強,當以法家之言為本,縱橫家之術為用,如此學子莫不精研強國之道,而國越強矣。」
這篇策論,寫得如此之好。他在燈下細讀,只見字跡剛勁,文氣凜然直透紙面而來,可以想見此人剛正不阿的性情。
「這並非子玟的字跡,如此精闢言論,究竟出自何人之手?」他放下手中的摺本,沉吟思索著。
「夜已深沉,仍未就寢麼?」低柔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
久違的聲音,熟悉的語氣,來自他時刻掛念卻不便表露的心中之人。風靜海回頭,在燈下,他以為自己恍如在夢中——階前立著一身戰衣的女子,她披肩的長髮有些凌亂,身上戰抱塵土斑斑、血漬纍纍。只見她臉上雖撲沾了沙塵,一雙眸子卻在夜中顯得晶亮有神,胸口起伏未定,顯然是一路趕來,未曾停歇。
隨著王袍的輕擦聲,他緩緩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沉靜的眸子注視著一身風霜塵土的她。
她也仰頭凝望身著西陵王袍頎長的他,沒有再開口。
從這間寢宮書房放眼望出去,四周的宮殿皆籠罩在一片漆黑中,除了負責守衛的羽林郎和這間房內的兩人之外,西陵皇宮內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熟睡,使得在一片靜謐的夜中,她尚未平穩的呼吸聲,格外的清晰可聞。
終於,風靜海緩緩的伸出手,輕攏了一下她散亂的秀髮,溫言道:「怎麼回來了?」淡然溫文的語氣中含帶著難以察覺的關心。
「一夜急馳三百里,只為了趕回來親口告訴你,」她仰頭望著他,眼中閃著異采。「紫雲關攻下了。」
「嗯,意料中事。」他只輕應了一聲,又走回到案前坐下,留下她一人獨自站在原地。
沒有期待中的輕憐蜜意、熱情相擁,面對風靜海淡漠如常的反應,她臉上難掩失望神色,隨即忍不住嘲弄道:
「信上深情款款,見了面卻不理不睬,你比女人還難瞭解啊。」
重新翻閱適才那本令他印象深刻的奏摺,風靜海手中的硃筆落在奏摺上,一邊批著「召來此人,明日細論」,口中回答:
「你不是早知我深沉難解,心底在想什麼鬼主意都不知道?」
「罷了。」聽他如此回答,她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隨即大步走入他的寢房內,脫下了銀盔,隨手放在他的床頭,說:
「反正我早知,你雖給了我承諾,卻是不情不願。」
毫無顧忌的坐在他的床沿,她側著頭,以指作梳,漫不經心的理著被風吹得結亂的長髮,同時將他在燭火下的俊秀側影納入眼底。
搖閃的火光下看不清他臉上神情,只聽見他如往常的淡漠聲音傳來:「你剛從戰場上回來,滿身疲累,先去沐浴淨身吧。」
「那麼,淨身之後呢?」
她隱含挑逗的輕鬆語氣,令風靜海手中的筆停頓了一下。
見到他渾身一僵,她輕笑道:「放心吧,紫雲關雖攻下了,仍需善後,今夜不會令你為難的。」
她說完後便走入內室。
「今夜不會為難我麼?」望著她的背影,他不覺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你難道不知,令我為難的,又豈只是今夜?」
「雖有征戰之功,卻夾勝軍之威,橫行於市井,每每逞一時之快,先斬後奏,猶以行俠除惡自居,洋洋得意,此乃罔顧司法,視吾國法令如死物,對皇上不敬,藐視朝廷禮儀,目中無人,殺煞狂囂,不可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