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和藍左相談了些什麼呢?」她瞥見殿階前頎長的紫袍身影,隨即拋下一桌子的大臣,走下殿來挽住他的臂膀,柔聲問道。
「無事。」他淡淡答道。
「我需立即趕回紫雲關料理後事,」湊近他耳邊低語,她突地緊緊抓住他的手:「等我。」
如此深情熱切的語氣,足以令任何男子拋下一切,跟隨她到天涯海角。
風靜海沒有回答,她深情的水眸倒映出瞳中的自己——冷然。
目送她上馬離開皇宮後,風靜海來到西陵皇帝居住的紫微宮。
「皇叔,今日宴席紫龍將軍之言,朕聽來覺得大有玄機喔。」少年皇帝朝著溫雅的叔父眨了眨眼。
「不瞞皇上,臣和紫龍將軍已有婚姻之約。」
「什麼時候的事?」少年皇帝興味盎然的問。
「就在她去年軍陽山大捷的時候。」風靜海的語氣淡然,彷彿在談論別人的婚事。「臣和她約定,只要她為皇上取得天下,臣就和她結為連理,從此一生在邊關生活,永不入宮。」
「很好啊!」少年皇帝一臉欣羨之色。「朕就很想有朝一日出宮去瞧瞧呢……咦?皇叔,為何一臉凝重呢?」
「臣已對先皇發誓,全心護持皇上,此生不渝。」
「這有什麼打緊?」少年皇帝笑道:「皇叔和紫龍將軍都是天下難得一見的奇才,正是一對世所罕見的龍鳳璧人……啊!」
少年一拍掌,笑道:「乾脆國家就讓你們夫婦倆治理吧!朕也樂得輕鬆。」
「皇上切莫如此說。臣十來年辛勞,就為了有朝一日能看見皇上成為天下英主,豈能越俎代庖?」
「好吧,那朕就下旨令紫龍將軍駐守紫雲關,不知皇叔意下如何?」
劍眉蹙攏,風靜海緩緩說道:「這就是臣所擔心的。紫瓏生性不馴,如脫韁野馬,如果放任她去紫雲關,恐怕……」
少年君主一臉詫異的說道:「她是皇叔一手養大的,難道皇叔連她也信不過?」
「臣所相信的,只有皇上一人而已。」依舊淡漠的語氣,聽不出任何內心情感。
「是麼……」少年想起早朝時一臉光采的紫瓏,不禁為她感到悲哀。
第六章
風雪煙雨樓一見。
她讀完手中的短箋,心中不禁怦動。
回到紫雲關之後,她迅速將殘餘勢力掃平,完成了開疆擴土的最後一環,正準備收拾包袱趕回京城履行終身之約,就收到風靜海命人送來的這一封手書。
「你也如我一般,有急欲相見的心情麼?」纖手輕撫著信箋上的俊逸字跡,她臉上露出溫柔的神情。
指尖滑過「風雪煙雨樓」五字,她的神思回到好久以前,他們在此地初遇的情景;如今,當年那名身穿紫袍的王族青年,即將要成為她的夫婿了,這恐怕是當時街頭乞兒的她怎麼也想像不到的吧?
想起兩人一起度過的十年光陰,從生命中永不可能交集的街頭陌生人、偶遇、成為有名無實的父女,到今日即將結為夫妻,她心中的興奮和喜悅,是難以形容的。
小心翼翼的將信箋揣在懷裡,喚來士兵:「傳令下去,這幾日, 軍中一切事務由副將軍暫代。」
「是。」士兵恭敬和遵命,隨即捧上一包東西。「將軍,這是前些日子您吩咐的。」神色有些古怪。
她伸手接過,解開包袱迎風一抖,霎時帳中飄起了一朵燦爛的紅雲——那是一件大紅嫁衣。
她微瞇著眼,唇角綻笑。
「將軍……」士兵望著她臉上神情,心中大感疑惑,卻是不敢開口詢問。
「備馬。」只見她三兩下的將那件新娘喜服包好,隨即一擺手,說道:「我立即要出營。」
「是。」士兵一躬身,馬上轉身出帳,卻仍忍不住回頭朝那只包袱瞥了一眼。
嫁衣,難道紫龍將軍要嫁人了嗎?
在眾士兵的心中,他們所尊敬的紫龍將軍和新嫁娘這兩件事是絕對扯不到一起的。不只因為她的功名太高、名號太響亮,幾乎壓過了西陵國所有的男子。跟著行軍這麼久,她的一切舉止、行為,都在在顯示她根本不需要任何男人。
「因為她本身就是個男人。」士兵自言自語著,接著伸手敲了一下頭。「唉,我到底在說些什麼,紫龍將軍當然是女人……」
快馬、快馬——再快的馬,也趕不上一顆思念欲狂、渴望一見郎君的心;狂風、狂風,再狂再烈的風,也阻擋不了一名滿腔熱情的女子。她催馬疾行,一路趕街過鎮,踢踏如流星,不久便到了目的地。
酒樓的簾旗迎風飄揚,位於西陵邊域、頗負盛名的風雪煙雨樓,此時竟然是空無一人,店門緊閉。
她翻身下馬,繫好韁繩,便走到店門前,見門板上貼著一張告示:
今日有事,謝絕所有賓客。
她唇一抿,笑道:「我,當然不在這所有賓客之內。」伸手推門而入。
酒樓內空蕩蕩的,沒半個人影,只除了一張桌子,以及桌前的頎長男子。
「你來了。」熟悉的男聲,依舊和十幾年前一樣的溫文淡漠。
「關外馳鷹馬,白雲自在游。」她放下手中包袱,輕吟著走向他。「我已為你打下一半天下,今日盼你能履行諾言。」
桌上放著一壺酒、一隻酒杯,風靜海一人獨坐桌前,神情淡漠得彷彿沒看見她進門似的,只見他斟了一杯酒,隨即舉高一飲而盡。
走到桌前三尺之處停下了腳步,她盯著他。
「你從不這麼喝酒的。」
風靜海沒有言語,銀邊紫袍大袖上沾了滴酒漬,想來在她到來之前,己經獨自喝了好一會兒了。
她目光掃向他身上,露出不悅。
「你仍穿著王袍。」
風靜海仍然不語,伸手又倒了一杯酒,舉起湊上薄唇,仰頭飲乾。
她踏向前一步,雙手撐在桌上,傾身向前,雙眸灼灼的鎖住他。
「你向小皇帝說了麼?」
「說了。」他淡淡回答。
「他可願放你離開王宮,隨我隱居關外?」她的聲音透著些微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