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殯那日,舉國哀戚,西陵國的人民都為這名英年早逝、功業甫成卻突然猝死的女將軍感到哀傷,莫不大歎天妒英才。送葬的人潮綿延不絕,百里之外仍可見到陸續加入的人群。
兩頂官轎在隨行的送葬人潮之外,靜靜的停著。
「想不到、想不到,」藍子玟隔著轎簾,望著覆蓋黃綾緞的棺木緩緩在人群中前進。「十三王爺的手段居然如此冷絕,看來,為了西陵國的安定,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他繼而搖頭歎道:「真是令人不寒而怵啊,幸虧我從無二心, 否則他連一手養大的心愛女子都下得了手,何況是我等。」
「我不明白。」另一頂轎中的人終於開口了。
「嗯?」他示意對方說下去。
「殺了她,對王爺自己只有百害而無一利。」轎中傳出冷冷的男聲。
「無忌,你此言何意?」轎中人正是他的好友,也是前些日子蒙風靜海破格提拔,一躍而居右丞相之位的杜無忌。
轎中人沒有回答,顯然杜無忌正在思索這名深沉男子的用心。
送葬隊伍的另一頭,風府主僕三人立在人群之外,只見譚生紅著眼眶,頻頻拭淚,鐵衛一語不發的盯著移動的棺木,而風靜海則是如平日的神情談漠。
「你若真心殺她,應該把她的頭斬下。」鐵衛低沉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你明知她性子狂烈,她若沒死,後患無窮。」
眉宇一沉,風靜海淡淡說道:「你在說些什麼?紫瓏若沒死,棺木中裝的又是何人?」說完紫袍一拂,轉身走回轎內。
軼衛望著主子的背影,低聲說道:「我們都知道棺木裡裝的不是她。」
第七章
西陵城外的一間郊外小屋內,傳來暴怒的吼聲——
「拿走!休想我再喝這些鬼東西!」床上的人手一擺,將盛來的湯藥盡數打翻。
身穿月白宮裙的女子,撿起了地上的瓷碗碎片,柔聲勸著:「紫瓏,你就再忍耐吧,東華說這帖藥只要再喝兩天就可以了。」
「哼!喝什麼藥,反正有人希望我死,乾脆讓他稱心如意!」
「紫瓏……」望著床上的人,女子輕歎了一口氣,淡素的面容露出難過的神情。
這名女子正是紫瓏的好友之一,也是身為西陵王族的風靜菊。
當年她和紫瓏、梅鳳書三人自飛霞府完成學業,依依不捨的話別後,紫瓏便迫不及待的被上戰袍遠赴沙場,一年見不到幾次面。而梅鳳書回東莞的第二年便考上甲榜狀元,從此一路平步青雲,現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丞相。
而相對於兩名好友的豐功偉業,她選擇了足不出府的平淡生活,並依從父母之意,於去年嫁人為妻,夫婿是任職於宮中的羽林郎,宮職卑微,而她天性恬淡,倒也不怎麼在意。小夫妻倆性情投合,生活雖然平凡無奇,卻是相當愜意甜蜜。
約莫三個月前,她接到一封書信,上頭寫著紫瓏有性命之危,現下人在西陵邊城,還附上詳細的地址。信上雖然沒有署名,也沒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她仍然放心不下,立即連夜趕到邊城,並在信上所載的酒店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紫瓏。
當時她嚇得六神無主、手足無措,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所幸同行的李東華,也就是她的夫婿,當即立斷的出手封住了紫瓏身上傷口四周的穴道,並以自身的內力護住她的心脈,使她不致於在重傷之餘耗損過多精氣,然後將她帶到此處療傷。
這些日子,在她的細心照顧下,紫瓏逐漸恢復,背上的傷口也癒合得差不多了,然而,心上的創傷似乎隨著時間而越加的深刻。
「我今天就走!」決斷的女聲從床上傳來。
「可是你的傷……好吧,你自己保重。」她知紫瓏好勝倔強的性子,不敢出言阻攔,只好溫順的幫她收拾衣物。
「這些信箋怎麼辦?也要帶走嗎?」當時她為重傷昏迷的紫瓏解開衣衫時,發現這疊信箋以手巾包覆著,貼身收在衣內,顯然是相當珍視之物。
「燒了,我不需要虛情假意的東西。」紫瓏冷冷說道。
小心檢視著淡紫信箋上的俊逸字跡,風靜菊讀著那一首首的詩,句句內斂,卻是字字柔情,那是一名男子隱藏在心中的真情。
她雖不知紫瓏為何身受重傷,這名男子和這件事有何關連,紫瓏又為何恨他至此,她只是直覺的從這些信箋中感覺到一名男子對戀人無微不至的呵護,而只要有一顆溫暖、善體人意的心,都可以輕易察覺到這信中所含的深深情意。
然而,紫瓏向來瀟灑而溫暖的性情,卻在重傷事件之後改變了,變得深沉而孤僻,偶爾瞥見她臉上流露出來的恨意,不由得令人心驚肉跳。
「救命之恩,請替我向李君稱謝。」紫瓏一束衣帶,從床榻走下來。「另外,你的夫婿可有迷藥?」她停了一下,陰沉的說道:「即使是內力深厚的高手也無法抵抗的迷藥。」
風靜海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斑竹編成的屋頂,竹窗外鳥聲鳴啾。
今早他出門巡視,在一間茶棚前停下,稍作歇息,然後就……
他掀開被子欲起身,卻發覺手腳酸軟,一點力也使不上。
「風靜海,尊貴的十三王爺、監國大臣,你想不到有遭人下藥的一天吧?」
低嘲的女聲從門外傳來,聽到那聲音,他不禁全身一震,一顆心難以自抑的劇跳,即使如此,仍是面色如常。
門簾掀處,是高挑婀娜的紫色身影,瀟灑的神情不再,眉間眼角浸著冷笑,她正是三個月前才國殤入鹼、蒙皇上封謐武忠侯的西陵紫龍,也是曾與他有白首之約的女子。
「看見已燒成骨灰的人還魂,卻一點也不驚訝,這份沉著功夫,天下唯你風靜海。」
她走近竹塌,在距離他三尺之處停了下來,雙手環胸,嘲諷的眸光逼射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