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胸懷社稷的讀書人,不會計較那幾兩銀子的。」
「小姐你心腸好,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嗎?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冬花還是老話一句,這個丞相別做了,找個好男人嫁了吧!我瞧那杜大人挺老實的,又一表人才……」
梅鳳書苦笑,連忙取了琴出來彈奏,轉移冬花的注意力。行雲流水的琴音傳遍了整個丞相府,柔雅悅耳的音韻令人心神舒暢溫暖,府內童僕都不自禁地停下了手邊工作,側耳傾聽。
「將軍回府!」祝老三的破鑼嗓伴著咚咚的鼓號聲傳來。
錚地一聲,琴弦斷了一根,纖指被斷弦劃破,滲出血來。
「哎呀!小姐,讓我來包紮……彈琴斷弦,不吉利呀!小姐你今天可得小心點。」
「的確不吉利,打今兒個起,我又得小心雷將軍的飛箭。」
梅鳳書麗顏露出苦笑。她這個「芳鄰」行事神出鬼沒,前一天還在射箭跑馬,熱鬧得連宅子屋頂都要掀了;隔日卻是大門深鎖,靜悄悄的像遭瘟疫死光全宅人。
「梅丞相,公主請您到芳華宮切磋琴藝。」一名後宮內侍進來傳話。
「公主?」梅鳳書面露詫異。她是「男兒身」,為了避嫌,鮮少出人後宮,和公主也僅有數面之緣。況且,去年慶功宴上的情景記憶猶新,公主對她並無好感,今日卻派人前來邀她入宮,實在大出梅鳳書意外。
「小姐你就去見公主吧!當了幾年丞相,往來都是男人,連個手帕交也沒有,女人怎麼做都忘了。」冬花嘴裡叨念著。
梅鳳書隨著內臣的腳步踏入重重宮闌,直往芳華宮。一進芳華宮,鼻端便聞濃郁花香,觸目儘是奼紫嫣紅,讓她不禁回想起在花園撲蝶的少女時光,心中湧起失落之感。
「瞧!那就是梅丞相,多俊雅的人品……」宮女們偷瞅著她,袖子掩嘴,略帶興奮地低談著。
「梅丞相,天涼風大,公主請您到房裡操琴。」
梅鳳書隨內侍踏進公主琴房,一抖文袍,低首行禮,「下官梅鳳書見過公主。」
「梅丞相乃父皇愛臣,行此大禮,本宮不敢受。」一改平日的驕縱任性,今日的公主滿口官話,對梅鳳書禮遇有加。
公主蓮步輕踩,轉出了精緻的花鳥屏風。蓮足下一雙大紅鳳頭鞋,身上穿著粉色藕裙,如雲烏絲讓鳳釵簪著,渾身玉珮叮噹,滿面香氣撲人,裊裊婷婷,雖非國色天香,卻也風情萬種。
我若回復女兒身,也是如此風情啊!梅鳳書心裡突然浮起一絲苦澀。
「梅丞相,天氣冷,先喝杯酒暖暖身子吧。」公主笑吟吟地端上一隻精巧酒杯。
梅鳳書見公主態度改變,對她客氣有禮,心中寬慰,不疑有他,恭敬地接過,一飲而盡。
「本宮在去年瓊花宴上聽聞雅奏,便對梅承相的琴藝深感敬佩,今日想請丞相指點一二。」
是了,去年瓊花宴,皇上聽了她的奏琴後,讚道:「梅卿如此閑雅蘋姿,如此高湛琴藝,真天人也!」那時她被捧得輕飄飄的,心中暗自高興。天下美貌女子何其多,唯有她能在朝堂上爭得一席之地。感覺有點暈眩,奇怪?她雖酒量不住,但一小杯酒還不妨事……視線逐漸模糊,依稀看見公主紅唇開合,卻是聽不見字句……
碰地一聲,梅鳳書身子倒地不起,酒杯在地面滾動。「梅鳳書,父皇有意將本宮許配與你,你卻百般推辭,教本宮面子往哪兒擱……」公主嬌麗的面容透出一抹陰沉。
當她醒來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牢房天窗。梅鳳書急忙坐起,卻聽見金屬叮噹聲,低頭一瞧,不禁呆了!她被上了手銬腳鐐,腰身被鐵鏈綁住----這是對待死囚的綁法!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喃喃念著,她只記得喝了公主賞的酒,便失去神智。
「梅丞相,你也真糊塗了,居然借酒調戲公主,這可是重罪哪!」牢房外,王尚書搖頭歎息。
「我----我調戲公主?這怎麼可能?!」梅鳳書聽了,腦中一片空白。她怎麼可能調戲公主!她----她也是女人啊!
「梅丞相,枉你讀聖賢書,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為,如何對得起皇上啊!」
若直承自己是女兒身來開脫,也逃不了欺君罔上的殺頭大罪!梅鳳書一想至此,不禁冷汗直流,背上濕了一大片。「王大人,那----那我該怎麼辦?」饒她才智過人,終究是個文人,還是個姑娘家,天外飛來這樁重罪,不由得慌了手腳。
「現下是太子監國,太子和公主手足情深,我也不便多說什麼。梅丞相,請你見諒。」王尚書一臉惋惜神色,踏著官步徐緩地離開牢房。
「不便多說什麼……」梅鳳書獃楞地望著王尚書離去的背影。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
轉眼過了七天,王尚書沒再來過牢房探視她,也沒半個做官的來探視她,就連她的得意門生杜恆正也沒來探監。難道當真是世態炎涼嗎?梅鳳書思之不禁心下黯然。到了第八天,獄卒放冬花進來探監。
「小姐,你怎麼樣?有沒有餓著了、凍著了?!」冬花哭喪著臉。
「沒餓著也沒凍著,只是缺把琴。」梅鳳書微笑。其實,這幾天想想,也冷靜下來了。公主沒理由誣陷她,大概是她酒後忘了男女之防,想拉著公主說話,嚇著了金枝玉葉。太子該會念在她平素為國辛勞,從輕發落吧?
「還有精神說笑,我都快急死了!那些李御史、胡大人、林大人,一有事全成了縮頭烏龜,不敢吭聲,虧你平時還幫著他們!」
「冬花,別怪諸位大人了,他們也有難處。」梅鳳書溫言說道。心中雖覺些微失望,但她性情寬厚,總是先為別人開脫。
「到了這生死攸關的時候還幫別人設想!小姐,你呀……真是讓我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