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凝窒的沉默﹐幾乎教人難以呼吸。
昭安胸膛內的一股悶氣驟然炸開﹐他重重地喘了幾口氣﹐用力地背過身去﹐眼珠子憂懼不信的轉了幾轉。
他的妹妹﹖不﹗不會的﹗昭筠可人又甜美﹐他一直將她視為心肝寶的疼愛﹐絕不會﹖不﹗筠兒﹐妳絕不準死﹗「治好她。」昭安冷酷的下令。
「遵旨。」賈道存彎腰行禮﹐恭敬的同道。
「不能進去看她嗎﹖」皇太后一夕之間像老了十歲﹐哀戚佈滿了她精緻的臉蛋﹐連皺紋好像也跑了出來。
「哎﹖萬萬不可﹐萬萬不可。」群臣不約而同地搖掌阻止。
被感染了天花可是很危險的。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一道憂懼的視線不時偷偷瞄向再度緊閉的門扉。不同的是﹐他心裡的哀戚沉重並沒有表現在肅穆的臉上。
昭安無奈的閉了開眼﹐回過頭望向緊閉的門屝。
「派人好好伺候公主。」他的聲音如同他的心一般沉痛。
「遵旨。」
小青的心臟幾乎快停了﹐捂著胸口﹐直到看到皇上和皇太后慢慢走遠了﹐她吊得老高的一顆心才又放了下來。
老天保佑﹗小青緊閉雙眼﹐確定自己還在呼吸後﹐這才真的放鬆下來。
真的嚇死她了。
她還以為聖上會立即怪罪她們服侍不周﹐幸虧沒有。她吁了口氣﹐整個人幾乎虛脫了﹐額頭貼在門屝上﹐全身依然發涼。
「小青。」
「公主。」訓練有素的小青立即調整神色﹐趕緊步向昭筠的身邊﹐「什麼事﹐公主﹖」「謝謝妳。」昭筠抓著她的手﹐由衷地說。蠍子粉的藥性獨特﹐一旦沾上便皮膚燒紅、體內通涼﹐因此昭筠抓著小青的手掌雖是紅斑點點﹐乍看之下彷若發燒般﹐事實上﹐一經撫觸了才發現她的小手是冰冷的。
「哎呀﹗公主﹐妳怎麼手心這麼冰﹖」小青慌張地握著昭筠冰冷的小手想將之溫熱﹐關心之情溢於言表。昭筠露出了微笑﹐眼裡暖暖的笑意溢滿著感激。
***忙碌的一天終於過去﹐在這夜深人靜時刻﹐梅苑外有侍衛嚴守﹐任何人均不得越雷池一步。當然﹐住在梅苑裡的小廝、僕役等亦不得跨出去半步﹐有任何民生物資補給均由侍衛在拱門前通知﹐再出苑內的人員出來搬離。
如此嚴密的護守﹐只為了一件極不可能發生的事--怕天花會擴大傳染。一道矯健的人影迅速地閃過苑內﹐輕巧地落在重兵圍守的廂房外﹐隨即沒人虛掩的門扉中。
門沒鎖﹖﹗黑衣人皺了皺眉﹐是誰這麼大膽﹐連公主的香閨也未落鎖﹖是不是料準了公主生了重病﹐沒人膽敢跨越梅苑半步﹐才如此放肆﹖明天非得嚴懲那兩個混蛋不可﹗步進了外廳﹐過了兩個轉折就進人昭筠的臥房內。這裡他熟得不能再熟﹐此地是他的「權力範圍」之內﹐即使教他閉著眼睛走上一遭﹐或倒退著走﹐他都不會被絆倒﹐更何況又有昏黃燭火照耀。輕輕推開門﹐黑衣人一閃而入﹐在看見床上幾乎裡成一團肉粽似的昭筠時他愣了下﹐清朗堅毅的眼神立即蒙上一層陰影。昭筠似是熟睡﹐棉被在她均勻穩定的呼吸下若有似無地緩緩起伏著﹐看了教人心疼。
他輕輕地掀開棉被﹐仔細端詳著她。
還未睡著的昭筠嚇得心怦怦亂跳﹐卻還得努力維持熟睡的狀態﹐又得保持住穩定不變的呼吸節奏﹐更要盡力地不讓眼珠子亂動﹐還有那早已紊亂的心跳聲也千萬不能被大哥聽到。因為除了大哥以外還有誰會來﹖能有這麼好的上乘輕功﹐除了大哥以外﹐還有誰會冒著生命的危險進來看她﹖雖說宮內人才濟濟﹐但有誰會甘冒生命危險進來這裡呢﹗姊夫杜衛天為了大姊和她的寶貝侄子著想﹐說什麼也不能來;更何況自那天起﹐他和大姊都被大哥嚴令「暫時不准入宮」﹐他根本不可能來。
所以﹐除了大哥以外還會有誰﹖突然間﹐一張俊朗帥氣的臉孔迅速掠過她的腦海中。
不﹗不可能﹗她在心中慌忙否認﹐他已有了末婚妻﹐絕不可能來的。
去除這項可能﹐她內心篤定的人選﹐就只有大哥了。也唯有大哥才有一雙粗中帶細的手。
那雙修長的手正輕撫著她的臉頰﹐似是憐惜﹐似是歎息。
她感受到一陣暖意﹐一股獨特堅定的男性氣息在她耳鼻間徘徊﹐凝睇著她的雙眼有著焦灼﹐她也感受得到那道焦灼的目光正在梭巡著她的臉﹖「唉﹗」
她聽到一聲歎息﹐不由得感到鼻酸﹐手足之情立刻自心底奔向四肢百骸﹐滿腔的溫暖澎湃狂出﹐害她差點張眼。幸好她忍住了。
她得忍﹗大哥若知道她騙了他﹐可想而知他會是如何地狂怒。
又是一聲輕喟傳來。
他悄悄掀起了棉被﹐溫熱的手掌握住她冰涼的心手﹐慢慢摩挲﹐似乎想分擔她的「痛苦」。
大哥﹐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靜默良久﹐他終於放下她的小手﹐幫她輕拉回棉被﹐並緩緩地低下頭來。她猛地屏住了氣息﹐感覺頭頂上方的黑影緩緩俯下。
她傻了。
真的傻了。他的唇竟﹖竟輕輕、緩緩地印上她乾裂的小嘴﹖她現在有「病」在身耶﹗而且﹐大哥會這樣「吻」她嗎﹖這個人真的是大哥嗎﹖可惜她內心的急吼誰也聽不到。她又急又氣﹐卻又覺得溫暖窩心﹐思緒真是複雜不已。
門再度被輕輕合上﹐只見紙窗映出他矯捷的身手﹐剎那間就消失琮影。
她剛剛就是在睡不著的情況之下﹐睜著眼睛、咬著唇﹐躺在床上愣愣地瞪著紙窗發呆﹐才會瞥見那道黑影正欲推門而入﹐於是假裝熟睡。
好一個失眠的夜晚。
原本一直張著的漂亮鳳眼已經酸澀得有點疲累﹐只要再一會兒﹐她就能去夢見周公﹐但經過方纔的事﹐如今她卻了無睡意﹐只好睜著雙眼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