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赫連靳宇帶給水煝的打擊頂多是悲傷個幾天,然後就會逐漸淡忘,但如今看來卻更嚴重,此刻的水煝就像被狂風暴雨摧殘過的柔嫩花朵,已經被打擊成奄奄一息的模樣了。
所謂強摘的瓜不甜,原本他以為只要將水煝留在這裡,等到她不再懼怕自己的時候,或許,他能重新找到和水煝相處的方式,但赫連靳宇給予她的打擊實在太過強烈,強烈到她幾乎以自殘的方式任由生命流逝,他無法眼睜睜看著水煝凋零死去,如果放她自由能夠讓她恢復原貌,即使心中再怎麼不捨得,自己也願意這麼做。
單無魂低沈溫和的嗓音,穿透了水煝這些天始終像是蒙上一層煙霧的腦海中,慢慢轉化成一種她能明白的涵義。
迷濛的黑瞳眨了眨,像是在慢慢接收單無魂這個人的影像,也像是在慢慢吸收他方才話中的涵義。這個人……總是皺著濃眉、用一雙很恐怖的眼睛瞪著自己的單無魂,現在看起來為什麼這麼難過?那一雙總是犀利的眼睛如今看起來充滿了悲傷,為什麼?
「妳聽見我說話了,對不對?」單無魂從她逐漸凝聚焦點的目光中,看出了她的改變,嘴角揚起了略帶苦澀的微笑。「我說的是真的,如果留在這裡真的讓妳如此痛苦,那麼我願意放妳走。」
想對單無魂點頭,想開口說「謝謝」,但水煝發現即使自己開了口,句子卻像是卡在喉嚨那般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的存在只會惹來麻煩,這是整個淨縓族的決定……
大家當初的決定就是要她死,那麼乾脆由我下手,豈不是一了百了?
充滿悲慼的眸光定定地凝視著單無魂的臉,不知道過了多久,水煝輕扯嘴角漾開一抹充滿苦澀的笑容。「單無魂,但我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第六章
降在蘇狄城的雨,始終不曾停歇。
當單無魂坐在商行內聽取各船商回報近日損失之時,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專心,心思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飄向南宅院的水煝,想著她以悲哀的聲音說道:單無魂,我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大哥?」坐在單無魂身旁的單武輕聲喊道,試圖喚回失神的他。
「什麼事?」單無魂回神,這才發現商行的大廳內靜謐得詭異,每個人都沒開口,只是以一種期盼的眼神看著他。
「連日大雨不斷,蘇當家船行前的橋墩出現了一些崩壞的現象,大哥你說要讓附近的居民先撤,還是讓我帶著一批工人去搶修?」單文適時地重複一次眾人討論的事情,讓單無魂迅速進入狀況。
「先撤居民,單文,你去帳房一趟,給撤出的居民每人十兩銀子,要他們先找個地方住下。單武,你召集一批工人和我走一趟,先看看橋墩和風雨的狀況,我們再做決定。」單無魂立即做出指示。
「是。」單文、單武拱手應道,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單無魂起身,在內心低咒自己居然在這種時候為其他事情分神。此刻蘇狄城因為大水陷入了危機,他應該負起全部責任,不能再想其他的事了。
蘇狄城的另一端,任劍飛奉了銀繡的命令,出了單府為水煝取藥,由於近日來她的身體逐漸憔悴,所以銀繡三不五時就要請大夫來一趟,為水煝看病、配製養身補血的藥材。
「嘖!這些雨到底要下到什麼時候?煩死了!」任劍飛抬頭,只見天空一片烏黑陰霾,忍不住咕噥抱怨著。他一邊撐著雨傘,一邊還得小心手上的藥材,要是回到單府時藥包弄濕了,又得被銀繡訓一頓了。
青翼族居住的地方同屬南方,偶爾也會下雨,但他從來沒見過這種連續不斷的大雨,下得沒完沒了,下得人都快要發霉了。
正當任劍飛穿過街角,準備轉入下一條街回單府時,突然有人從背後喚住他。
「小兄弟!小兄弟!」
「什麼事?」任劍飛聞聲回頭,看見喊住他的是一名白髮蒼蒼、蓄有雪白長胡的駝背老人,佈滿皺紋的臉上只有一雙黑眼特別清亮、炯炯有神,清瘦的身軀裹在褐色道袍裡,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你,大難臨頭了!」白髮老人伸出乾枯的手,直指任劍飛的額頭道。
「喂!老人家,你怎麼一開口就詛咒人?」任劍飛眉頭一皺,如果不是看在對方年紀一大把的分上,他肯定一拳揍過去。
「呵呵……老人家從不打誑語,你印堂發黑,眼瞳內隱約可見森森青光,命不久矣。」白髮老人不但繼續說話,同時還伸出枯爪般的手指,扣住了任劍飛的手腕。「但無妨,算你走運,今天碰到我這個五百年一出的『霹靂天下無敵神算手冷非子』,只要你聽我的,我保你活到一百歲。」
「謝啦!不勞煩。」任劍飛白眼一翻。嘖!冒著大雨上街拿藥,還能碰上這種騙錢的算命先生,真是夠倒楣的!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喔,小兄弟。」看到任劍飛一臉的不領情,白髮老人以更大的力量扣住他的手,同時以更認真的語氣說道:「小兄弟長得這麼俊,年紀又輕輕的,就要遭遇不幸,連我這個老人家都忍不住替你傷心啊!」
「老人家,我沒時間聽這些!」眼看這老人越說越離譜、誇張,任劍飛終於忍無可忍地將手腕一轉,掙脫開來,並且著惱地喝叱道:「別再糾纏不清了!」
白髮老人被任劍飛的手勁輕輕一帶,發出「唉呀」一聲,往後退了幾步,狼狽地跌坐在地,然後開始誇張地大喊:「唉呀!好疼啊!殺人啦!小伙子見我好欺負,居然這麼狠心推我一把,好疼啊!」
雖然老人痛呼聲不斷,但滂沱的雨聲蓋住了他的吶喊聲,再加上街道上並沒有什麼人,也沒有引起其他人特別注目的眼光。
「喂!你沒事吧?」任劍飛雖然知道對方是誇大其詞,但畢竟自己推人在先,只得向前幾步,伸出手打算將老人一把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