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托蘭華帶回的話震驚了她,於是她花了幾天的時間探查,發現了當年她以為早已死去的人,竟仍好端端的活著。
見她眼中似乎並無惡意,反而有一抹關心神色,程含妙才鬆了戒備。
「嗯。」她看來並沒有惡意,還一副古怪模樣的盯著她瞧,令她十分不解,尤其她眼底突然生起一汪霧氣,更是奇怪。
黑衣人握住她因做粗活結繭的掌心,心疼的說:「這些年來苦了你了。」
程含妙笑道:「還好啦,沒那麼慘。」怪了,這人是特意抓她來跟她閒聊的嗎?
「紅葉對你好嗎?」她問。
程含妙笑得一臉甜蜜。
「再也沒有人比他對我更好了。」頓了一下,她望著蒙面人,「呃,請問你把我抓來這,到底想做什麼?」
蒙面人的聲音有絲啞然。
「因為……我想見見你。」她問:「你爹他……待你好嗎?」
噫,莫非她是爹的舊識?
「好,爹很疼我,只是爹生前好像很不開心,鎮日總是愁眉深鎖,往往看著我便掉下了眼淚。我想可能是因為娘在我六歲時就去世了,所以他每次看到我便會想起娘吧。」她關切的眼神令她不知不覺多說了些話。
蒙面人眸光瞬間射出怨毒的恨意,激動的掩住了臉,彷彿在啜泣似的抽噎。
「那個賤人不是你娘!我、我才……」她未完的話隨著哽咽吞了回去。
程含妙不解她為何突然悲憤起來,聽她的話好似恨透了已死的娘親,這是為什麼?
「你究竟是什麼人?」
片刻,她冷靜下來看向程含妙。
「我是吉祥宮主。」
「啊!」原來這人就是訓練紅葉成為殺手的人,吉祥宮主竟是女人!
「記得,以後不要再叫那個賤人是你娘了。」吉祥宮主囑咐。
「為什麼?」其實她對娘親的印象並不深,只隱約記得娘不太和她親近。
「因為她、她不是你親娘。」十八年的思念,如今都化為眼中一汪的淚水奪眶而出,吉祥宮主深深的抱住了她。
程含妙驚住,在她激動的擁抱中,她彷彿隱隱明白了什麼。
驀地靈光一閃,她低呼,「莫非當日紅葉看的那把劍是你的?」
吉祥宮主不解。「什麼劍?」
「就是當日遺留在我爹爹身邊的那把劍。」
她登時一震。
程含妙望住她,忽起了一個念頭。「是你殺了我爹爹的?」
吉祥宮主震愕的注視她。「你怎麼知道?是紅葉告訴你的?」
「不是,他什麼都沒跟我說。」程含妙的震驚不下於她。
「我之所以殺你爹是因為……」
她想解釋,程含妙開口打斷了她的話,「你們的恩怨我不想知道,爹爹既然已經死了,一切就讓它隨著爹爹一起埋葬了吧。」她沉重的說著。這就是紅葉一直不願告訴她的原因吧,這樣的真相教人不堪。
「你知道了?」
程含妙在她面前跪下,拜了三拜,起身對她綻起一笑。
「不管為了什麼原因,人都死了,別再恨了吧,請你好好的保重自己。」她打開茅屋的門,迎向外面的陽光。
吉祥宮主目送她離開,緩緩的卸下面紗,出現的是一張猙獰醜陋的面孔。原來她也有一張和程含妙一樣美麗的容顏,但那天她剛產下了一女時,有人將她推入了深淵,以滾燙的熱水毀了她的臉,奪走她才誕生未久的女兒。
在她昏厥前那人最後說的話,至今仍在她耳邊迴盪——
「這個該死的孽種,下地獄去吧。」
這些年來,她一直以為她的女兒早已不在世上,以為她出生的那天也成為女兒的忌日。
這一切都怪她遇人不淑,誤信了一個騙徒,他隱瞞了真實身份,謊編了一個名字接近她,竊取她的心與身。她本是江湖女子,不拘小節,便以天為憑,以地為媒,和他結為夫妻。
直到那日厄運降臨,她才知他早已成婚,有了名媒正娶的妻室。
他的元配找上門,她才生產完,身子虛脫乏力,他竟懼怕妻子的威嚇,非但沒有保護她與女兒,只懦弱的在一旁看著這一切不幸的事發生在她們身上,任由他的妻子凌虐她。
等她再度醒來時,她的容貌已被熱水摧殘得猶如厲鬼般恐怖。負心漢早已不見了蹤影,徒留給她滿心怒濤般的憎恨、痛心與絕望。
復仇成了她活著的唯一目標。
那個人留給她的假身份,讓她尋找多年一直毫無所獲,直到八年前,她才終於找到了他。可惜他的妻子已早死一步,她滿腔熾烈的恨只能全發洩在那個負心人身上。
一劍貫心,了結了他們糾纏的情仇,用的是當年他贈她的劍,他還親手在上面刻了她的名字——「妙娘」。
她無語的暢快報完仇即走,怎麼也沒料到在她走後,慌亂成一團的程家竟會遭到強盜誅滅而亡。
更不知道她的親生女兒還在人間,逃過了一劫,而且就此棲身「吉祥宮」達八年之久。
她們是如此近在咫尺,卻從未謀面!
她眼中滴出一顆顆的淚珠,半晌,她抹去淚痕,放聲笑了出來。
含妙說得沒錯,恩、怨、情、仇、恨,如今都隨著程俠飛的死而灰飛湮滅了。人既已死,什麼都結束了。
尾聲
暮春初夏,蟬鳴已陣陣響起。
程含妙和紅葉在清風送爽中踏出了甘州城。
風石濤在城門外止步,誠摯的說:「含妙,若有事,記得上益州找舅舅。」親眼目睹了紅葉不顧自身安危的維護含妙,他確信了紅葉真的有心帶給含妙幸福後,因此他親自為他們主婚。
「謝謝舅舅。」程含妙感激的說著。儘管沒有血緣的連繫,他仍永遠都是她的舅舅。
風雷一臉笑意的看著他們。
「含妙,倘若明年你們生了個胖娃娃,可得要好生的教他什麼叫禮貌,免得跟他爹一樣,成了個傲慢無禮的傢伙。」
紅葉淡淡的回敬,「傲慢無禮總好過一個愚蠢狂妄、學藝不精的人。」
風雷抖著眉,一副極欲忍耐的模樣。若不是礙於老爹在場,他早已街上前狠揍這個出言不遜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