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看著她,問出他的遲疑:「孤男寡女的,不怕人家說話?」他被優渥的條件打動了,也知道她手藝差到不可言喻的程度。可是道德的批評她可以不在乎嗎?她又為什麼會對素昧平生的他那麼好?只憑一時熱心就不怕引狼入室嗎?
紀娥媚想了想,再看了看他。
「人家一看我們年紀就知道是不可能有差錯的,我大你四歲耶!對別人說你是我弟弟就行了。你看來這麼正人君子,我看來又這麼清純無邪,誰會將我們想歪?」
「可是你這麼相信我,就不怕我心存非禮之心?」他問著。
可是他就是讓她信任呀,沒有理由的信任。在他奔入廚房為陌生的她做飯時,他取得她胃的信任;在他不顧老人大罵地為她吸出髒血,扶她去醫院時,她還有什麼理由不喜歡他?不信任他?
「你會嗎?」她才不信。
可是他沒回答,因為他根本不知道!
紀娥媚認為大事已定,沒什麼好爭論的了。她還打算一個月給他五百元薪水,但她不要現在說,她知道他會生氣,他太傲了。現在重點是他們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歡迎加入呀,室友。我叫紀娥媚。」
他好笑的看她,真奇怪的名字。
「紀娥媚?你和峨嵋山有什麼關係?」
她不回答反問:「你的名字呢?」
「邵飛揚。」
她挑眉,叉腰看他說:「那你和萊特兄弟又有什麼關係?」
「沒有。」他真服了她的反攻能力。
「那不就得了!我與峨嵋山一點關係也沒有。」她起身,拿起他的行李,卻被他搶過。
她沒異議,打開她房間旁另一扇漆著藍色漆的門,與她的白色門做分別。
六坪大小的空間,一張單人床,書桌擺在窗前,光線十分充足。棉被枕頭一應俱全,還有一個衣櫥。很簡單,可是卻是他住過最好的一間房間。
「將就著住吧!浴室在廚房隔壁,共用的。」她看看時鐘,已走向五點,她肚子餓了。「我們晚上吃蛋炒飯好不好?」
「我吃稀飯就行了。」他聲明,白米飯對他而言太奢侈。
她瞪他。
「煮稀飯很麻煩的你知不知道?這麼大的塊頭吃稀飯會飽嗎?不行!我們吃一樣的。你不用替我省米了,我媽每個月都會拿一袋米上來,吃不完的。」
「你富有是你的事!」他口氣有些不馴。
「不要又來這套了,邵飛揚!我生活寬裕不是罪過,我可也沒有浪費半點。如果你覺得過意不去,可以順便替我洗衣、拖地,什麼你能做的全去做,累死你最好。」她氣呼呼的,模樣十分可愛。
他輕輕一笑,搖頭。
「我過意不去的是自己可以吃這麼好,而家中的母親、弟弟全喝地瓜粥過三餐。」眼中是無盡的落寞。
她好想安慰他,雙手輕撫他的臉,道:「有了你這種好孩子,他們會有苦盡甘來的一天,家中還有什麼人?住那裡?」
邵飛揚一生所盼望的就是賺大錢讓家人過好日子,他從不對外人說家中的事,可是紀娥媚的溫柔善良讓他剛硬的心被攻陷一處溫柔,他從沒有這麼愛看一個人過。
「我母親在替人補衣服、洗衣服,養著我們三兄弟。我考上K中就離開汐止的家到台北市來,完全自食其力,有時候還可以存下一點錢拿回家。弟弟們都還小,一個才十二歲,一個才九歲。大家住在鐵板小屋中,只有一張通鋪床與一架二手縫紉機,還是借錢買來的。」他喜歡她雙手的溫暖——好喜歡。
邵飛揚所說的生活並不算少見。她知道很多地方的人也是這麼過著。這種人家的子女,倘若挺了過來,將來會是人間龍鳳。至少邵飛揚將來絕非池中之物。尤其景氣正在緩緩復甦,百廢待興,等他成年時,將是帶動台灣經濟起飛的中堅份子之一。如果他肯吃苦,又懂把握時機,一定會有大成就,他必定會成功。
但是,他父親呢?
「你爸爸呢?」
他目中有淡淡的傷痛。
「死了!在我十二歲時出海,發生海難,就沒再回來了。」
「那麼,你的母親很偉大,她對你的期望一定很高。」她的聲音低低的,柔柔的。
「是的。她說即使去典當一切,她也要讓我讀大學。」大學的學費是他另一個隱憂。
「現在煩這個太早了。」她拉他的手,一路走到廚房,很期待的笑著看著他說:「煩我們的胃才實際。」
他當然沒讓她失望的做出香噴噴的晚餐。談話中才知道他每年暑假都在汐止一家小餐館當廚師的助手,因此才學得這一身好手藝。噢!這樣一個勤奮向上又孝順的好男孩,早生幾年她一定會倒追。以後找男朋友一定要找這一種的才行。
讓他住到她這邊,不是施捨,不是可憐,而是油然而生的欽佩與感動。她喜歡他的個性,這麼一個好男兒,是應該在他最艱苦的時候拉他一把。既然相識了,就是有緣,將她的寬裕分一些給他是惜才之心,而不是憐憫。多一個人生活,感覺很不錯,至少她不會再無聊的對著空氣說話了。
半夜被寒風敲打窗戶的聲音驚醒,順便起來喝水。突然想到邵飛揚的退燒藥不知吃了沒有,入睡前他好像還有一點熱度,這麼冷的天氣,他還是再吃一包藥比較保險。於是她倒了一杯水,輕敲他房門,沒人應聲,門沒栓上,她悄聲推門而入,裡面漆黑一片。
她扭開檯燈,看到他端正的睡姿。棉被蓋到胸腹之間,雙手交合放在小腹上,直挺挺的,動也不動。這人睡覺也不會翻身嗎?還是睡死了?
她手探住他額頭,不燒了。再摸摸他的手,有些冰,於是下意識拉他雙手放到被子下,將被子拉高到他脖子。以前母親察她的床都是這麼做的,她也習慣這麼對待別人。沒發燒就好了,看他睡得那麼好,也不忍心叫他起來。於是她又端了茶走了出去,沒發現身後一雙凝視她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