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由身後貼著我,雙手扶住我身邊的欄杆,由鏡子中看著我,而我也清晰地看到他雙眼中的血絲。想來,他恐怕昨日沒睡好,今天又辦公太累;或者被火辣的新女伴給弄虛了身體?想到這個,我輕笑出聲,索性轉身面對他,他的鼻子壓迫著我的鼻子。
他第一個動作便是吻住我的唇,讓我怎麼也沒得逃。
我一直知道他的技巧有令人失魂忘神的功效,所以也不怎麼掙扎;結果當我回神之後,才發現他成功地攻入我的小公寓,也上了我的床。
清洗出來,我擦著頭,坐在地毯上問他:
「你不會也是等了我許多天吧?」
「這幾天你與一個畫匠同居?」他問著。
「是啊。」他怎麼查到的?
我打量著他繃緊卻力藏心思的面孔,揣測著他的用意:而他只是一味地盯著我。什麼也不說,讓我有點緊張。我乾笑地打破沉默:
「你不會是在吃醋吧?就算我與你之間依然不算有了斷,但你對我是沒有任何權利的。」
他很快地嗤笑一聲,跨下床,坐在我面前:
「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吃醋。沒有女人能令我吃醋,何況是你這種毫無貞操觀念的女人。」
他的話令我笑倒在地毯上。老天爺,一個放浪形骸的男人控訴一個放浪形骸的女子沒有「貞操」?好!我是沒有,但有資格控訴我的人絕對不是他。要是衛道人士來說的話比他還擲地有聲。
「你這是雙重標準嗎?」我支起身,一手指著他肩膀、滑動在他雄健胸肌上。
被他一手揮落,我看到他一閃而逝的厭惡。
「你總是輕易上男人的床嗎?」
唷,清算啦!?
我冷笑以對:
「事實不就證明了,為什麼明知故問?」
他抓住我,差點捏碎我雙腕:
「從今日起。你最好乖乖守著身體,因為我不要你身上有其他男人的味道!我們之間還沒有完。」
我掙脫不開,只是驚異地瞪他。他以為他在做什麼?花花公子不是這麼當的吧!?
「樓逢棠,我不想再與你攪和下去,你最好再去找另一個——」
他放開一隻手,轉而摀住我的唇,眼光陰驚而複雜,並且似乎有一絲絲自鄙。
「該死!該死的!」
沒有更多的話了,他用力抱我入懷,雙手幾乎要勒得我斷氣,而他發熱的胸膛竟是湧著排斥我的氣息。
他不要我,但他同時也放不開我!
是那樣嗎?該悲慘的我竟然只有想笑的慾望。我真的把一個花花公子弄得暈頭轉向了嗎?
***
在二十世紀末,我並不相信男人會為愛癡狂。可是儘管炎黃子孫號稱有五千年的歷史,依然沒能讓男人的心性進化,他們依然獨佔性強、主宰旺盛,血液中流著的是霸道與野蠻。
所以即使是花心大少如樓公子者,也不會允許我與他尚有肉體關係的同時再去與別的男人尋歡作樂。
很好笑,這是面子問題,也是花花公子佔有慾的標準。如果一個男人想去娶一名女子為妻,總會苛刻地要求對方非得是處女不可,甚至最好連手也沒給男人碰過。
可是一個男人若不想娶某個女人為妻,反而會希望那個女子不是處女。基於處女情結,當了女人的第一個就怕被責任給纏上身,所以不是處女最好;但他會要求對方只為他一人奉獻,在他尚迷戀她之時。直到膩了,一把推開,希望那女子立即水性楊花去攀上別人,別來黏他最好。
我肯定男人在兩性的處理上以自私為優先,並且是不擇手段的。
樓公子對我還沒有膩,卻是十分厭惡;我想他自厭程度比厭我更多。這一點很矛盾,我不明白他在堅持些什麼。但他盡可自己去掙扎,卻無權干涉我的自由。
在國際機場入口處,我被攔了下來,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直被跟蹤著。
樓逢棠派了公司安管部門的兩名員工在他不在時緊緊盯著我,而我居然一無所覺。
他將我拉到停車場,不開口,彷彿我理所當然得交代一般。
我將行李擱在地上,艷陽曬得我裸露的雙臂發疼;隔著太陽眼鏡,我也只看得到他墨鏡中我的影子。
「你也來搭飛機嗎?好巧。」我微笑地問。
樓逢棠冷笑出聲:
「想一走了之?」
他在生氣,並且極力壓抑著。我訝然問道:
「幾時我的人身自由權由你控制了?你的行為像是真有那麼回事似的。我是要走。但那也只是我的事。不是所謂的「一走了之」,我沒欠你什麼。」
他猛地將臉別開了下,似乎想甩掉什麼。又似乎想理清些什麼。然後再度將面孔正對我:
「你攪得我一團亂。」
「是你自己擺不平,不必牽連到我身上。」近些天來,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喜歡與厭惡,矛盾的感覺刺得他幾乎是坐立難安。他喜歡我,卻也厭惡自己竟然去喜歡一名「用來玩」的女人。冷眼看待,其實是他自己的事,可是他卻認為我也有責任,真是冤了我。
我低頭看手錶。想著登機時間,但我想我可能搭不上這一班;樓公子千里迢迢追來桃園,當然不會白白地放我走。我說過,他不是會做白工、浪費時間的人。
「找個地方聊吧!我的肩膀快著火了。」
他一手接過我的行李,拉著我上他的車。問也不問的,便朝高速公路的方向開去,看情形是往台北而去,我吁出長長一口氣,忍不住在車上就與他談了起來。
「你想要什麼結果?娶我嗎?」我故意嬌滴滴地問著,直向他的火氣挑戰。如果「喜歡上我」已是滔天大罪,為他理智所不容,那麼「娶我」的念頭恐怕瀕臨地球毀滅吧!?我不想驗收自己挑戰的成果,一手擱在窩邊,撐著頭看向窗外飛逝而過的青山綠景。
他繃緊的聲音傳入我其中:
「再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弄明白。」
這些話恐怕是樓公子用詞中,低聲下氣的最極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