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頭直笑:「呵!這可不是你六歲那年的心願嗎?如今在二十九歲終於如願實現。」
我打量著他笑容增多的俊臉。紅光滿面,似乎也胖了些;聽說愛情的功效驚人,比化妝品、歐羅肥更厲害,果然可以由這個男人身上印證。不常笑的男人,開始不吝惜微笑了;工作狂的男人,已開始走出辦公室,注意起花花世界的種種。
「你變得這麼愉快,應是事事順心的證明吧?」
「是。我與她已能漸漸走出協調的步伐。很平凡的一個愛情故事,酸甜苦辣。」他輕描淡寫。
「不是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愛情驚天動地撼鬼神嗎?怎麼老兄您如此實際?」
「每個愛情都是一樣的,到最後都會走向互相佔有,我看不出我們這一對有何不同。」
唷呼!這傢伙果然是與眾不同的,愛了一場還可以保有冷靜的大腦分析。那麼我以前看到的例子又是怎麼一回事?我看過昏頭到徹底的唐或夫婦、女性友人、男性友人--姑且不論婚後是否過得蜜裡調油,但戀愛時的鬼樣子--欲生欲死,神智不清,沒一例外。
時代又變了嗎?在我活了二十九年之後,男女的交往又成了另外一回事了嗎?人類的進化如果太快,是否有礙健康?
「我不太明白戀愛的走向必然會如何,但我認為所謂的「佔有」,是有很大彈性的。有的人身心俱擄;有的人只求交心。我並不想與任何人談我自身愛情的進展,不過我必須說「佔有」這兩個字,只能成為擄心名詞,而非拘束身體的動詞,否則我會窒息。」
朱棣亞歎了口氣:「這,也是我不能讓自己愛上你的原因。」
我訝然眨了眨眼。到了此刻,再去談一些未曾釐清的情愫不好吧?
「呃——嘿嘿!吃壽司。」侍者已送來所有的食物,我低頭先行填飽自己空虛的胃。
「別慌。」他失笑的看出我的無措。「菲凡,我們仍可是無話不談的好哥兒,至少在我還沒步入禮堂之前,你別太急著疏離我。」
他看出來轉變了,我不意外。但——他可否也曾像我一般為這界線而哀悼?也許沉浸在愛河中的男人根本無從領略這種苦澀。
「曾經,我想與你做一世夫妻,不僅友情可以長久不變,互相扶持一生相伴不分。喜歡你賴在我懷中的溫馨,也愛看你雲遊四海的瀟灑自在。在友情或兄妹情的範圍內,我可以將所有的你看成優點欣賞。不過倘若走入了男女之愛,我自知是個佔有心強,且傳統沙豬的大男人。我追求傳統的家庭,喜歡女人眼中的世界只有我,相夫教子,或成為居家主婦,或成為我事業上的助手;但那個人不能是你,你的的靈魂不會只為一個男人佇守,你的世界太大,所注意的事情太多,你的腳永遠停不下來。我太瞭解你,所以不忍心將你拘留在我一小方世界中。所以,我沒讓我們之間轉變成愛情。」他輕聲陳述著。彷彿因為看出我與他之間恐怕無法過回以往的生活,所以在今日,一次說個足。
「每個人渴求的不同。不過——也許我可能為了愛而改變呀。」我不確定的說著。
「剛開始你可能會,但你會漸漸失去生命的光采,而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不快樂。你的世界如果只繞著一個男人打轉,並且因這個男人的種種而活著,其實是在扼殺你的活力。愛情絕大多數的方式都是相同的,結局也不會差太多,但一定有人是例外的。愛上你很容易,但差別在這個愛上你的男人,在自己心中為自己的伴侶下了什麼定位。我要一個與我共同全力經營家庭與事業的女人;也許,現在令你心動的那個男人,要的是與他相同熱愛公益、獻身於社會大眾的女子,而非天天廝守在旁,關起兩人的世界,以自身為重。」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下了結論:「愛情的發生,其實並不困難,但思考共容的長遠性才是延續愛情的方法。所以我不能與你有孩子,就是不想讓你有牽絆,在你還沒找對愛情時,完全自由對你很重要。只是我曾以為我們會有那麼一天。不過我倒是給了你一份好禮物:自任起負心漢,陳世美。」
「棣亞--」我爬繞過桌子,摟住他腰:「你真是冷靜得可怕,理智得嚇死人。與你共度一生的女人一定會被你吃得死死的。」
他摟住我,在我額上親了親--「終究,我們求的,不就是互相需要、契合的伴侶?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你是我的初戀情人。」
「棣亞,你笨死了。」我悶聲罵奢。罵他的理智,也罵他的白癡,居然會拿我當初戀情人看。心裡有點苦,有點酸,又--有點輕鬆;百味雜陳,我只能以一摟表示出千言萬語。
「傻瓜!那是因為你也很笨,咱們只好笨成一氣了。」他笑了出來。
而我只是抱緊他,最後一次的擁抱,就這麼最後一次了。
※※※可惡!就是朱棣亞的一番話讓我南下台中之後,開始思念起鍾昂。本來我根本沒打算想他。
做完了鍾女士交付下來的工作,我上南投叨擾她老人家,順道拐拐幾泡春茶喝。不知道這算不算自投羅網!老太太一臉眉開眼笑的上上下下看著我。
我的雞皮正準備起來跳舞哩。鍾玉藜那小妮子更迫不及待的落阱下石:「行情不錯哦,壞女人。才離婚就有男人對你死心塌地,來了南投兩三次,嘴上念念不忘杜菲凡這三個字,桃花運很好嘛!」
「你思春啊!滿眼全是桃花。」我輕而易舉的撂倒她。二十歲的小鬼也妄想與二十九歲的妖女鬥!省省吧。
「你——我在為你高興耶!」小女生氣得跳腳。
我掏掏耳朵:「哦?那我怎麼聽不出來?」
「你——你——你——」
可憐!永遠的手下敗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