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啥要買屋?一這輩子從未擁有過田產的舒大鴻楞楞地問。「因為要住人。」她似笑非笑地回答。相處了這麼久,她早已將他的思考模式給摸個天通地徹。這人哪,怕是從不以為他會有「屬於」他的屋子的一天,他不以為他這種流民兼浪人能夠真正掌握住實質的東西。
當然,舒大鴻會想錯意思一點也不奇怪,他拍了下大腿:「對喔,我如果想替你找夫家,就得先買間屋讓你住,免得日後男方欺你無人可撐腰,沒娘家可以靠。」
這個呆子。即使她沒有娘家父兄可仗勢,他真的以為她會輕易給男人欺負去嗎?這呆子與她相處半個多月,居然還不能體會某些事實,真是無藥可救。可是,他就是這一點可愛,讓人忍不住想代他出頭、捍衛他,免得老是因為老實善良而被人拐騙吃死。
沒有回應他自以為是的說法,只笑了笑:「吃飽了嗎?明日還有事做,今天就早些休息吧!」
次日傍晚,他們共騎了等候在城門外的老黃馬回到破廟,雖然寒雪迎面撲來,但季瀲灩卻毫不瑟縮,開心得一如凱旋而返的女王。
以往陪著父親東奔西走做生意,總只是在一邊看而已,吸收一些實務經驗,卻沒機會施展。而,為了日後的復仇大計,她手上僅有的,便是利用自己做生意的手腕早日以商業手段鬥垮齊家。兩日下來,她確定自己一如父母所言:是塊做生意的料子。心頭較為篤定,可以開始計畫日後的事。
抵達破廟,一直沉默不語的舒大鴻下馬後再扶她下來,卸下一大包添購的用品之後,讓老黃馬自己去尋青草吃,扛起半人高的物品走進他們居住的那一間小屋子。
二狗一貓奔過來沒大沒小地叫囂,不知是被餓久了,還是對舒大鴻向來沒敬仰之心。直到季瀲灩柳眉一橫,畜生們便低鳴不已地退開。
「不開心哪?」
挨著他身邊坐下,他正在升火,一邊掏出昨日分剩下的烤鴨要再熱過一次。她托首凝視他沒表情的臉。他會心情不好,可真是奇事一樁了。
其實也不是所謂的心情不好,舒大鴻習慣性地伸手要搔頭,被她拉過,以白巾拭去他一手的黑灰。
「沒有啦。我發現你其實很厲害,一個人也不會有人敢欺負你,我……」而這也是他想不透的,一個弱女子如何能這般強悍,在男人為主、拳頭是一切的世間,這情形令他迷惑,然後,也許她並不需要他保護的念頭使他氣,好像自己又做了一次傻瓜。
她拉起他的手掌,笑道:「你有拳頭武功,我沒有,一旦遇到了嘴巴不能擺平的事,那我就慘了;而,我唯一的利器是我的嘴巴,每當你輕易遭剝削欺騙時,我可以代你討回公道。你當然可以保護我,尤其我這張嘴以後多的是得罪人的時候,舒大鴻,你想,我們是不是很配?」這粗人絕對不會聽懂她的暗示,可是這樣的說辭,她會常講,直到他驀然明白兩人再也是分不開的了。
「很配?可是……你好凶。」他實話實說地表示出高度疑問。
「我哪裡凶了?」她深吸一口氣,笑裡藏刀地輕問。
不知死活的舒大鴻竟真的指出一些例子證明;「今日一早,你說得石材工頭淚漣漣。還有,幫王員外鏟雪開道,本來說好二兩銀子的,後來你怎麼可以硬是開口要五兩?我們中午吃牛肉餡餅,一個三文錢,也不過掉到地上髒了點,你就殺價到一個一文錢,我們不可以這麼吃人的,人家做生意……」
「敢情你是把吃虧當正常事看待呀?你敢說我凶!」季瀲灩相準他的手臂,狠狠捏了下,尖尖的指甲直攻入他的肉中。
「哎唷,會痛!」他後知後覺地低呼。
「會痛代表還有救!你這個大呆瓜!」
「你……你……」可憐的男人,被罵了想反擊也找不出字彙罵人,只能抖著手指「你」個不停。
餘怒未消,見他手指伸在面前,張口便是一咬,痛得他立即十指交握,夾在腿膝間,不敢再伸出來。
「你去當石材工人,一日二兩銀子,比他人少了十文錢不說,身強體健有功夫,做事比別人多兩、三倍,扛的石材比別人多兩倍,為什麼我不該代你爭取合理的工資?加上那工頭一見了我便出口輕薄,我沒讓他絕子絕孫就已手下留情了,才要了二十兩銀子算什麼,本小姐被羞辱了,你也不吭一聲,像死人似的!」
「我有哇!我是想說他反正沒碰到……」
「碰到了才算數呀!舒大鴻,如果今日你妻子遭人調戲,是不是得等到被睡了才算,如果沒被睡到就不必報仇了?」她伸手敲了他頭一記。
「你講話真難聽,我……」
「住口!反正你是個死人,什麼都無所謂!習了一身武藝派不上用場,想為善人世卻只會被利用,有人替你著想,卻反而被你怪罪,我在幹什麼呀我!」
「我還沒死……」他怯怯地提醒。
「住口!別理我,我現在不想聽你說一些死人話。」
見她背過身,舒大鴻一顆心既難受又迷惑,怎麼她罵了人,反而像是受到委屈的樣子;而他卻是無法坐視她的不悅,見她動肝火,自己心中也揪了什麼似的。
想叫她別生氣,可是自己唇舌向來愚拙,怕是一開口又遭她連打帶罵,反而無法消氣。於是搔了搔頭,見火堆上烤的鴨子已溢出香味,便吶吶道:「喂……吃鴨子好嗎?」
「你自己吃。」氣都氣飽了。
「你……不吃,不好吧……瘦伶伶的不長肉……:我……」
她轉頭瞪他:「你管我死活!反正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餓死算了,省得你煩,怪我多事潑辣,欺負他人,折損你被欺負的樂趣!」
「不是,我……」
「我替你爭取合理的工資,替你爭回應得的報酬,在你眼中竟然只是一個斤斤計較、刻薄他人的惡婆娘,我季瀲灩沒事犯賤呀上讓你這樣看待?別說話,我不要聽,哼!」她倏地起身,便要往門外衝去,當然不是要離開,只是想暫時別看到他那張氣死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