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君須憐我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20 頁

 

  「而且是個永遠得不到丈夫真愛的女人。」韓霽補充。

  「胡說!來韓家二十一年,當了二十年韓夫人,受了十五年專寵,這叫得不到疼愛?我娘都被打入冷宮了。」韓霄冷笑,並且也不願再談這些。人都死了,過往就讓他隨之入土吧!他介懷,但並不會報復。

  韓霽冷笑:「有哪一對恩愛夫妻是各自有院落分開睡的?大娘是堅持搬出爹的院落住入樂竹居,而我娘卻從未住進「醉月閣」。我甚至懷疑爹是故意不反抗,讓那批大盜給殺死的!他心中永遠只有大娘,他希望早日赴黃泉與她相會」

  「住口!」韓霄一把抓起他領口喝著。

  韓霽輕歎:「你身上流著他的血,自當明白的。你不原諒的不是我娘懷了我,而是深知爹愛著大娘,卻任大娘搬出主居;也恨大娘因為太愛爹,又因身體虛弱無法服侍爹而縱容爹去沾染別的女子,明明應是情深意重互相扶持的夫妻,卻因太過體貼對方而落得暗自神傷的地步。我娘……只是愛著爹,深愛他的癡情而已,並且不求回報,因為她知道,韓家的男人一生只能愛一次。地也是傻的」

  韓霄放開他,將狂暴的怒氣隱在平靜的面孔下。這些事……他哪有不明白的?

  只是,在他對忠貞的要求中,他的父親接受了二娘,就是罪無可宥的即使那是母親極力撮合而成的。

  他永遠記得二十年前當二娘有身孕被迎娶而入時,他那美麗而蒼白的母親穿了一身紅衣,淒苦地躺在床上,含著笑容,卻由口中不斷湧出的血妝點出唯一的顏色。

  整座山莊喜氣洋洋,但樂竹居卻以紅血來慶祝。他永遠記住那泣血的一幕,多年來成為他揮之不去的夢魘;那一夜,他隱在暗處,怕母親撒手而去,卻看到應在新房的父親狂奔而入,抱著母親入懷,哽咽難休……

  誰錯了呢?

  就因為恨自有恨,卻無真正可尋的目標,才在母親死亡後放任自己走出這一切,否則他與父親,總有一天會互相傷害至死。

  他知道的,父親對二娘有疼、有寵,卻無真愛,只是,他無法適應由「仙芝姊姊」身份轉為「二娘」的她那也是一種友情上的背叛。

  在父親迎娶那一天,他經歷三種背叛,而且為他以生命所重視。便已決定了之後必然的決絕而去。

  只是這命運,這倫常運轉中的定數,怕是誰也逃不過被捉弄一場吧!他也為二娘不值;在五年來,他甚至想過父親也許對母親的思念已到極限,到了一心求死的地步,否則十三名大盜若能輕易讓他誅絕,何以武功蓋世的父親不能呢?他自己一身武功雖後來出江湖師承「天山逍遙道人」,但所有的底子全由父親打造出來,早已不容小覷。上一代的種種,現在算了又如何?全是一場悲劇罷了!他飄泊十年的靈魂只為再尋一處溫柔的棲息。家已不是家,並非懷恨二娘的關係,但他無須對人解釋太多。

  他要雲淨初,就這樣。

  「立即解除婚約,不要再張貼「一字了,三日後沒有婚禮。」他直接下命令。

  「淨初不會答應的。」韓霽從兄長眼中看到太多創痛,才明白這痛不是他掀得的,只有靠表妹以一輩子的溫柔來治癒他。所以他順著兄長的意思轉話題。

  「她會!」他肯定會。因為由不得她。

  「她是個溫柔的女孩,生平最是怕拖累他人。讓我來告訴你表妹失明的始末吧「她不是天生的?!」韓霄一直以為她是。

  韓霽搖頭,緩緩敘述當年的種種。眼中口中難掩心疼,那一段過往啊OOO婚禮如期舉行。

  三月初十,她的十八歲生日,也是她成為人婦的日子。一顆強自沉寂後的心,平靜得近似麻木。因著禮教,她在這幾天都在芙蓉軒內足不出戶,不見外人;而那原本夜夜撫琴,在凌晨時分乍現身影的男子,也已不再出現了。

  合該是那樣的,否則只會愈加深陷,對每一個人都沒好處。韓霄死了心,也好。

  他……走了嗎?離開踏月山莊了嗎?還是會留到今天替她主婚?唉!這不該有的牽念呀,還是讓麻痺來取代一切吧!痛自痛著,不予理會總是能過日子。

  在吉時未到,新郎未過來迎娶前,在丫鬟們替她穿好嫁服後,遣她們到外邊候著,留她獨自品嚐些微少女時光。大紅,是喜色。碧映說全宅子上下都貼滿了大紅色;但顏色對一個瞎子而言有何意義呢?

  母親在彌留時,最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她,要她過得幸福,連同母親的分一同。她那薄命的母親一生都未曾有機會穿上嫁服,風光被迎娶入門,此時,她的婚事也算是代償了母親的遺憾吧!

  風光嫁人為妻,卻不見得幸福;世上難有兩全之事,魚與熊掌何能兼得?

  這芙蓉軒是她住了八年的地方,在今日過後,芙蓉軒依然喚芙蓉軒,而她卻已成了韓家人。世事變遷,可以是渾然不覺,也可以是瞬間改朝換代教人措手不及。

  母親呀,您期許女兒幸福,卻忘了女兒的殘缺是注定難有幸福的。

  她坐在床下的橫板上,無力地將臉蛋依入床沿的錦被中,讓淚水流入其中,在這最後的半個時辰,容許自己小小的放縱,做為告別少女時代的儀式。

  人生短短數十載,渾渾噩噩地過日子著,又豈只有她一人?只是這般可預期的空洞,無邊無際地讓她心酸。身為一個對人世沒有用處的女子,老天爺給她的壽命未免太長了?長到了無意義。

  門外有奇特的細語喧嘩,因聲音刻意壓底,讓她聽不清,可是卻多少感應得到一股焦急的氣氛。發生什麼事了嗎?

  按著,碧映的腳步往內室衝來。雲淨初連忙拭去臉上的淚,起身坐回床上,讓自己看起來一切如常。

  「小姐,小姐!」呼聲急切而氣憤。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