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高興怎麼說都無妨——小心!」原本不具意識的閒聊終止於她絆到桌腳往前仆倒之後。他飛快伸手扶住佳人傾倒的方向,將她抱了個滿懷。
「喔!」
她在他懷中低呼了聲,纖手抵上他胸膛,原本該倍覺驚嚇的心思居然被吸引到手心裡觸到凸出物。是什麼東西?
這個念頭年起的同時,她已探手人他西裝內袋,在鍾適拉開她之前得逞的掏出一隻耳墜,退了三大步。
是——一隻好眼熟的飾品啊!
「這是我的。」她笑了。這是她四年前與他有過一夜情之後卻遍找不著的那一隻耳墜子。原來被他拾獲,並放在離心口最近的口袋,被珍藏著。
鍾適眼中有些微狼狽色彩,雙手握成拳,收入褲袋中,生怕自己拿回原來就屬於她的東西。
「一直沒有機會還你,也忘了。」
「現在要還我了嗎?」她走近他。
他冷然別開臉。
「是。」美夢早已湮沒於流光之中,容不得他睹物緬懷。何況眼前演進到這情況,是不該有曖昧的物品來攪亂一汪春水,波動所有人的心。
方笙伸手拉開他外套一角,讓耳飾又回到原來待著的地方。然後在他盯視下,拉起他手。
「不妨來做個交換吧!我一直極喜愛你這枚戒指。能給我嗎?」
這只男用翡翠戒指,是父母唯一遺物。當年所有物品典當一空,只求治好母親的心臟病。留下這一枚尚值幾個錢的翡翠戒指,因為是婚戒,百般捨不得。在母親堅持不賣,並且偷藏起來的情況下,才倖免於典當的命運。
很有紀念性,丟不得,給不得……但因為是這麼一個縈他心臆佳人,所以他沒有猶豫,將戒指拔了下來,遞到她眼前。
她沒有接過,竟是伸出右手,五指具張,輕道:「不知道哪一隻手指適合它的尺寸。」
意思再明顯不過,有勞他測試。
一隻男朋戒指會合適女性指頭?不必測也知道沒有那一根手指會吻合得了。
但他制止不了悸動,控馭不住期望盈握她纖手的心。輕輕握住她手,以另一隻手將指環套入她無名指,過大的戒指與過於秀氣的素手,創造出垮兮兮的畫面。
像是在聖壇前互許終生的恍然錯覺呵——
他拿下戒指,又往她纖長的中指套去,依舊是嵌合不了。但他沒有再拿出來,凝視她素白手指上戴有他的戒指,自欺的相信此刻她仍心儀於他,即將是他今生的新娘……他親手杜絕了可能的一切,將她推入別個男人的懷中。此刻以此動作的自欺,究竟在妄想些什麼啊?
怒氣突湧而上,他又伸出手要拔下戒指。但方笙更迅速的將手包成拳,背在腰後。原本想用笑容以對,但卻怕自己傷感的心思來不及收拾,於是只得轉身而去,然而滴落在他手心上的晶淚,早已宣告了她相同的悸動。
「為什麼?」他看著手上的淚水問。
「過去了!都過去了!能擁抱的只有回憶。」
「這個也是你正在創造的回憶?」他向前攫住她右手質問。翡翠燦綠的晶瑩耀動在對視的雙眸中。
「不然……還能怎樣呢?」
「方笙!你究竟要如何?」他永遠搞不清楚她。
「此刻,我只要當鍾迅的妻子。」她堅定的回應。
他像是被火燙燒了一般,放開了她的手,再一次讓她成功的擊潰他的鎮定。
是的!她快要是他的弟媳了!不管她做了多少小動作,說了多少感性的話……都改不了終究底定的事實。她已投入鍾迅懷中!
「你恨我,對吧?」
「你早已知道了。」她認真的回應。
「因為當初不要你的愛?」
她微笑。
「因為你愛我卻不要我,因為明明我們可以有好結果,都因為你的自私造成我的犧牲。最愛你的人往往最不得善終,不該被你看重的人卻都成了生命中絕不違背的指標。那麼,鍾適,你該為你的自私而懺悔終生。你自私的只想成全自己的報恩行為。以為不愧於恩人此生便無憾,置所有愛你的人心碎於不顧。活該我要愛上你,對不對?幸而,我已決定放棄你,否則我一定會成為你心愛的,卻又首先忽視的人。我的男人,只能絕對的愛我,以我的需求為先,以我的心為重。將我放在他心中第一順位,而不是在心中愛著,卻要求妻子陪他一同犧牲。」
這是她最激烈的攻擊!卻仍是用她一貫低沉輕柔的聲音逸出芳唇,徹底的打垮了以冷靜著名的鍾適,讓他踉蹌得幾乎站不住腳。
「你——」他聲音困在喉嚨,乾澀難能成言,粗嘎而道:「我傷你這麼深嗎?讓你聰明的明白再愛我只會不得善終,改投阿迅懷中,即使有新戀情,你還是恨意深存?」
「初戀應是最美最深刻,我俱以到,然而深刻卻在於你砸碎我渴望的心;也許我與阿迅能這麼快決定結婚,該說拜你所賜,我應——」
「別說了!」他們要結婚了?利刀筆直穿透心口,他臉色已呈死白!退到門邊,不願相信這個身軀小小的女子居然可以撩弄他失控至此,幾欲發狂。
她拉開門,不再微笑,面龐上只有淚意。
「是該讓你知道我承受過什麼痛苦的時候了,不然你還以為突然間割捨一份愛是件太容易不過的事。更甚的以為看著心儀男子與其他女子因利益而訂婚不會心碎。鍾適,你是這麼聰明的人,卻是處理愛情上的智障。」
淚水撲簌簌奔落,但大眼始終不曾眨過,看著他的蒼白,看著他的慟容,看著自己勝利的這一回。
以愛去打倒心愛的男人,即使勝利,也應叫失敗。
他顫抖的手指接住她滴下的淚水。許久許久,他只能低語——「對不起。」
他們之間已不會再有可能性。
從他決意以恩情為先的意念根生在腦中那天開始。
無疑的,鍾迅會給她真正的快樂。所以即使此刻他已是自由身,也沒資格要她回頭。他只會令她得到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