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御騁沒有機會回答,柯特·馬其頓已走近了他們,停步在走廊外,與他們對視。
「你果然受傷了。」柯特嘖嘖低話,淳厚的英文令人聽來舒服。
「誰給你消息?」
「孫儷。」他沒有隱瞞:「而且我認為她是暗示我該趁火打劫,了結你,也順便了結你的女人。」
「而你真的來了?」風御騁充滿不信。
柯特爆出長串笑意。
「我或許急躁,但並不代表我笨到會受人利用。我只不過想看看你找了什麼女人,讓你母親這麼反感,非要招來你所有對頭來這當口對你報復,我想她是存心嚇跑你的女人吧!」
顯然人人都好奇個半死。而方箏的大名只差沒以大字報在美國上空用直升機繞一周展示。
說真的,方箏已感到無比厭煩了。她起身收起碗,住屋內走去,不想多聽他們的交談,逕自生悶氣,也盡量不讓自己去遷怒。
兩名男子目送她的離開,門板關上後,風御騁的雙眼湧上一層沉怒的陰霾。淡淡問向柯特:
「除了看我的女人外,你為什麼來?」
「來看看你們奇異的一家子所鬧出的笑話。喏,你父親派孫儷與方氏做生意,以測方箏的能力與擔當;而你母親一心想知道方小姐的身手能耐,所以有許多次派人打擾方小姐。集天下最可笑的『觀察』,我不來看一看,順便笑一笑怎麼行?被你愛上的女人可能不代表幸運。」
「不會再有了。」他冷冷地應著。方箏生氣了,所以他的忍耐已到了極點;沒有人能這麼對她,即使是他那些多事的家人亦然。而眼前的柯特並不是什麼也沒做。風御騁淡道:「上個月你派人綁架方笙是吧?」
柯特很爽快地承認:
「是。原本想刁難你一下,但孫儷給我的資料是錯的,想讓我惱羞成怒,也想讓方家受一場虛驚。你下手沒有留情,那名手下到今天仍起不了床。我必須說直到那一次過後,我才決定不被利用,站在一邊看就好。也許是我沒再行動讓她們感到意外,所以這次親自蒞臨我那裡,告訴我你的落腳處。」
「是我母親授意的吧!」風御騁猜也不必,直接點名。對這種突然的「母愛」表示法,他可以接受,但波及到方箏,他便不會坐視。
好日子既然被干擾,那麼也就是回去的時候了。
柯特微笑:
「好戲終於要上場了嗎?」女人永遠不會明白,所謂的敵手,同時也可能是惺惺相惜的知己,要談報仇不報仇,也不是用在被支使的時候;風千韻一定很失望他這顆「棋子」不大聽話。
看著風御騁冰冷如雕的眼,柯特很慶幸自己此刻不是他要對付的敵人。
第九章
與其說風千韻討厭方箏,倒不如說她心中有絲嫉妒,其實她相當欣賞方箏的膽色心性,也已認同她會成為兒媳婦的事實;只是,身為一個母親,她會在意於冷漠的兒子居然狂熱地為一個女人傾心了六年,卻不曾對她展現過母子之間血濃於水的溫情。
再有,她認為方箏該為兒子癡狂的六年回報一些什麼,所以她一再地試探方箏,讓她在輕易享受愛情之時,也接受一些考驗。
「你會惹得御騁生氣的。」馮馭湍甫抵台灣,便來見她,語重心長地下評語。
「我就是在等他生氣。我想要看他最真實的情緒,而不是永遠用一張訓練有素的臉孔面對我這個母親。」
當她所追求的一切都到了手中時,總會有更深的追求出現,讓她想進一步去掌握,物質、地位、權勢、財富,經營到今日的金字塔頂端,想填滿空虛的渴望更為深切。
「你本身從不曾熱情洋溢,又怎能要求兒子有至情至性,並且形於外的表現呢?千韻,別太奢求,我們做不來這樣的事。你也別對方箏太過苛刻。」他沒來台灣,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
風千韻看向與她生了一個兒子的男子。這輩子,親情、愛情,她都擁有過,但因為沒有費心領受與經營,一切都冷淡地產生,並一直平淡地維持著,因為三十多年來,她有太多的事要忙,忙著讓自己佔住一片天空,累積無人可撼動的地位與財富。她知道自己很無情,所以不看重人際關係中的種種;沒有愛馮馭湍愛到傾心相隨,從一而終,事實上近三十年的關係,實質相處的時間不到三年的天數:至於她的骨血,她是愛著的!御騁是她的兒子、徒弟、手下與賣命的人才;多種身份之中,她永遠把「母子」的身份放在最後。
她擁有他二十二年,從未真正當過一天「母子」;直到他堅決脫離黑道,將他從不為人知的火山般熱情投注在一名女子身上。
如果……他曾像個純真的孩子依偎在她懷中,軟軟地撒著嬌,也不會到今日是以有禮的面貌,上司下屬凌駕一切的身份相處吧!
御騁當然是愛她的,只是……沒有形於外的熱情;也沒有真實的母子之情。他的愛法,是為她分憂解勞、排除她事業中的種種困難;一如她的母愛表現止於給他一流的身手、完全盡心盡力的栽培。
這種方式,她親手栽培出來的每一位人才都做得到。漸漸的,她有了空間。也空洞地明白她與她最至親的兒子,居然沒有比與孫儷他們多親一分。
加上近幾個月來,她看到兒子明朗的笑、泉湧的熱情、依戀而不掩藏的本性,這才知道,他並非如她,是天生的無情,貧乏得付不出更深的愛。
心中微微有痛,被揍了一拳也似。
御騁居然是這麼熱情,而且這麼快樂,這些是她這個母親從未看過的,也無法讓他展現的真性情。
「我老了,也什麼都有了。當懦弱滋長時,我希望兒子能驅走我的空虛孤寂。為什麼我竟不知道他本性可以這麼快樂熱情呢?」當另一個女人能帶給他快樂,進而嘲諷地影射她的失職時,她才明白她未曾當過一天「母親」。石敬馳的地位都比她還重要;在御騁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