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傍晚,天光仍夠,但為什麼她的視覺所見,居然是昏暗的一片曖昧?!她感覺到衛朗開心地在對她介紹父親,但她無法回應,在那雙瞬也不瞬的眸光抓攫下。他沒有碰觸她,卻已讓她感到被箝制得動彈不得。
而那雙眼,是震驚、是狂喜、是激狂、是……極力壓制的深沉,阻止了他更進犯的侵略。但在那樣的眸光下,她懷疑自己已被灼燒致死。
為什麼他會有這雙眼?為什麼與她夢中的一模一樣?為什麼甫初見的眼卻無陌生的疏淡?
她踉蹌的直起身,不知是拒絕俯仰的弱勢或是企圖深深看明白他的容貌。
有一雙手抓住她雙臂讓她可以站直身。但那人鉗似的灼燙令她下意識的拂開但拂不開。
「放……開我。」她極力冷靜。聚集心神看著此刻再無暗影的面孔。
這是一張英俊溫雅的面孔,小衛朗可以說是盡得他的真傳。但衛期太漂亮,十分秀氣。而這男人並不。雖然濃眉星目得並不霸氣,第一眼見到他的人必然會肯定他是謙謙儒雅的君子;他五官端正柔和,眼神總是有善意的光采,但她看到的卻不是這些。
他抓握她的手掌燙得嚇人,並且不允許拒絕;他善意的眸光曾因挑戰來到而浮現猛獸般的嗜血天性。可是他絕對有辦法在蠶食掉對手的江山後,依然讓對手認為他是一個溫和無害的陽光男孩。
對!這是她的直覺,疊合了夢境與現實,她從不覺得自己有發瘋的一天,但此刻她一點也不確定了。
「受傷了?為什麼?」
她受傷的右手成了他最新的目標。原本他雙眼一直狂猛的吞噬她的面孔形貌,幾乎連她的靈魂也不放過,但她居然什麼也不能做,任他吞噬著她!以往要有男人這般放肆,她早一巴掌打過去了。
此刻他更過分的握住她手,沒經她同意。
「放開。」她決定要遠離這個放肆的男人,立刻!
「阿姨,你不要生氣,爸爸要呼呼,就不會痛了。」衛朗好擔心的叫著。
方纔狂湧而上的冰霜,兩三下教小孩子乞求的小臉逼散得再也匯聚不起。
她掙脫不開他手掌的力道,卻不敢以慣有的冷芒射向輕薄男子的眸心,像個懦夫似的只能低頭看著衛朗乞求的眼。不知是小男孩的期盼令她心軟,抑或是屈服於自己的弱勢,她竟沒再多掙扎。
然後,她極力定下心神,觀察著他牢握她手的熟稔姿態,再回想著那雙她不敢直視的眼……一股突來的問題湧上喉口,來不及阻止便已脫口而出:「你是誰?我認識你嗎?」她傲人的記憶裡對他是一無所知的空白,但為何……為何……凝聚全身注意力等待他否定的回應。想甩去不該有的妄念與似曾相識的感受。
但他的沉默太久,久到她再也克制不住索求答案的心急,漸漸抬頭看向那雙令她沒來由畏怯的眼。
直到雙眸再度對上。她以為她看到他眼中閃過一抹痛楚……是錯覺吧?一定是的!
「沒。你不認識我。」他緩緩回道,眼神更加難測的深沉暗湧,無人解讀得出。
理應是這樣的,他與她,從未相識。如果她見過他,即使只有一眼,她定不會忘記的。他是個精采的男人,並且——危險。
連忙收拾失態,極力忽視他抓握她傷手的不合宜,但他似乎無意放開,她只得當成他天生沒有男女之防……。
「你的兒子很可愛,我很喜歡,可以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嗎?」裴紅葉努力找回冷靜的自己。
但他的回答再度瓦解了她的世界,讓她再也站不穩,一片的天旋地轉「敝姓衛,衛極。」他道。
衛、極!
拼圖又浮現了一片,但她沒有喜悅,只有更多更多的不安。他會是——那個「衛極」嗎?
多慶幸他一直抓握著她,否則此刻她的暈眩將會使她出了個大醜。
速水詠子的丈夫:衛極……速水詠子的丈夫……
她不知道錯雜的心思為何抽搐著一陣陣的劇疼。
是因為他有一雙夢魘她多日的眼?還是他是別人丈夫的事實令她有狂笑狂叫的衝動?
突然地,她不再那麼想解開夢裡的迷霧了,她甚至希望她從來沒深入的追求她所不知道的真相。
因為她不曾預期過也許她會面對著絕對的不堪!
心大亂太亂,讓她揮開他手,踉蹌的逃開,遁逃入一輛計程車中,不敢回首……。
「爸爸,阿姨在生氣嗎?」衛朗好擔心的仰首問。
衛極摟抱起兒子,直到望不見計程車的蹤影后,才深深的看向兒子。
「你喜歡裴阿姨?」
「她是裴阿姨?爸爸認識她嗎?」他明明記得阿姨沒有自我介紹就跑掉了。
「嗯。」他點頭。怎麼也沒想到兒子一心要認的乾媽居然是裴紅葉。是怎麼樣的機緣讓一切巧合連接成現今這般?「想要她當你的媽咪嗎?」他問。斂起了剛才猛烈如梟的眸光,慈愛無比的面對兒子的純真雙眼。
「嗯,我好喜歡好喜歡她喔!」
「好,那以後你就叫她媽咪。」唇角逐漸揚起了深沉莫測的笑。
命運終於決定善待他了嗎?將操控權推到他面前。他以為他還得等上更久,但老天似乎並不這麼認為。
在兒子的歡呼聲中,他將兒子抱入車內,隨著車行漸遠,他再也無心辦公,應和著兒子的童真稚語,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含笑的眼定在兒子臉上。
情思波湧,再也無法由理智掩住。緊緊抱住兒子,覺得一切終將圓滿。
而他的忍耐力,也只有這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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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極,威駿貿易公司的負責人。美籍華人,以及,速水詠子的丈夫。兩份資料合成進一步的解答。
「威駿」尚不是個大公司,但潛力無窮。也難怪她從沒注意過,畢竟在台灣商界生態來說,他沒有壯大到足以令人感到威脅。這很奇怪,因為他的年營收已凌駕中型百人企業的公司。以一個小公司而言,這是不容易的,更別說他才進來台灣一年多。每個人都應會注意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