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很不安,因為她無法對始終不知情的奶奶開口,又因為是冬末春初,還可以穿著寬厚的衣服遮掩,一直到胎兒都七個月,她在「廚房」工作當中昏倒,被送到醫院,才終於瞞不住,那已經是邵中揚結婚前夕。
奶奶無論如何要邵中揚負起責任,在她的懇求下,才終於放棄。
邵中揚還是結婚了,但承諾要照顧她一輩子,總不讓她和孩子受苦,他把在十六樓的公寓給了她,為她開戶,給她花不完的錢……
她不是他的情婦,他們之間不是那種關係,他只是為了孩子,而必須要照顧她。
一開始,她為了奶奶,為了他良心好過,她接受他給的一切,一直到孩子即將出生,她的不安壓得她快要不能喘息。明明她已經承諾不會給邵中揚帶來任何麻煩,結果她還是成為他的麻煩;明明說好不會是他的負擔,結果她變成了他的負擔!
她很不快樂,懷這個孩子,她應該要很快樂的,她卻很沮喪,她終於向奶奶坦白,這樣的日子讓她很痛苦,她不要這一切,她要一個人撫養孩子,那樣做,她才能安心,她才會快樂。
這一段日子,奶奶是看著她的,也是瞭解她的,所以點頭答 應了她。孩子在醫院生下來後,他們搬出那間公寓,離開了北部,在中部租了一間房子住下來。
她找到了一份工作,薪水不高,勉強算是能維持生活,又在晚上找了一份兼職.總算能計奶奶和她的孩子安定下來,只是要辛苦奶奶為她帶孩子……她會更努力的,為了奶奶,為了孩子,也為了她自己,她會很努力。
以為,從此以後邵中揚將永遠離開她的生活——
第七章
「奶奶,我回來了,春天乖不乖啊了?」她提著消夜回來,關上門轉身,抬起目光的剎那,消夜落了地!
「你……為什麼在這裡?」他高大的身影使狹小的房子頓時顯得窘迫,她望著他,訝異又疑惑,目光往別處搜尋,只消兩眼就看盡的空間裡沒有她要找的身影。
「我奶奶呢?」春天呢?這麼晚了奶奶不會帶著孩子出去才對。她走過來,想進浴室瞧瞧,是這裡唯一的隔間……
邵中揚拉住她的手臂,一抹驚訝閃過他眼底,轉為疼惜,鬆了手勁。她纖細的手臂大概禁不住他一個用力……她瘦得讓他心疼又愧疚。
「你為什麼要離開?」
他碰觸她的剎那,她全身僵硬,猛見到他還以為是她的幻覺……那麼,真的是他嗎?真的是……這個聲音,也不是她的過於懷念才產生的錯覺了?
「……中揚!」如果她轉身了,會不會他又消失了?會不會……又是她的過度思念捉弄了她?
她聲音裡的顫抖莫名地讓他的心悸痛,更深更深的愧疚侵蝕了他!他轉身面對她,輕輕握著她纖細的肩膀,甚至不敢用力。
「不是說好了嗎?我會照顧你們,為什麼你要離開?」
她微仰的目光接觸到一雙深邃的眼睛,那眼裡不再有她懷念的笑意,他俊逸的臉龐消瘦了……她不曾見過他這樣憂鬱
「天!中揚,你怎麼了,為什麼變成樣?」她心疼焦急地撫摸他的臉,彷彿想為他抹去他所有的陰霾,甚至為他承受他所有的不快樂。
「……我離婚了。」他的聲音裡有極力壓抑的深痛。
她望著他,彷彿不知道他說著什麼……
他拉下她的手,然後緊緊握著,「我是來帶你回去的,跟我回家吧,素涓。」
「……為什麼?……你為什麼離婚?」不,不要是因為她……她搖著頭,一想到她有可能是原因,豆大的眼淚成串掉下來。
「素涓……」他為她抹淚,卻避開她質問的眼神不想談,「春天我已經帶回去了,你跟我回去吧。至於老人家……我再跟你說明。」
這麼說,他已經看過他們的孩子了……
奶奶……她望著只有他們兩人的房子,從他的口氣裡,她隱約已經請到他會來到這裡的原因果然出在奶奶身上……奶奶,還是為了她做了吧?做了……
破壞別人家庭的事……她真是不孝,竟然讓那麼有正義感的奶奶為了她去做那種事!
她緩緩把手抽回,羞愧到沒臉抬起頭來,「我大概猜得到奶奶對你說了什麼,我向你道歉,對不起……我真的很對不起!我說過我不會造成你的困擾,不會成為你的負擔的,卻……還是造成你的麻煩了。」她深深的向他鞠躬道歉,「請別在意奶奶的話,你回去吧,請把春天還給我,我會重新跟奶奶溝通,不會再給你帶來麻煩了。」
「素涓!」他用力拉起她,卻面對她滿臉羞愧的淚痕——他疼惜地將她抱入懷裡,「不要這樣……你這麼做,讓我更加覺得對不起你。」
她一怔,全身一陣冰冷,他為什麼要內疚?他不需要啊!……她該說什麼?她接下來該怎麼做?……她已經開始覺得動輒得咎,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彷彿感覺到她的痛苦,對她更加憐惜的擁抱,「別再想你應該對我說什麼,也別再想該怎麼拒絕我,跟我回去,如果你真的要讓我安心的話,就跟我回去吧。」
他看穿了她。
「然後,你就跟爸爸回來了?」稚嫩的聲音裡有刻意壓低的語調,彷彿迫不及待長大似的,想當個小小的大人。
「……嗯,是啊。」她把手肘靠著欄杆,半個身子傾出欄杆外,仰天望著雲半遮的月,那片雲,像她心底的陰影……我如果這麼做,我一輩子會良心不安。事實上,你跟你的妻子離婚,已經讓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彌補了。我想跟你的妻子見一面,也許你們還有復合——
「那,爸爸算是疼你的吧?」那雙酷似邵中揚的眼睛直望著母親,多少融入一點懷疑。
顏素涓自沉浸的思緒裡抽回,對於兒子的詢問顯得不自在,隨即揚起嘴角,「那當然了,不然怎麼會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