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翼根本聽不進她後面的話,他搖頭,目光緊緊的鎖住她,低啞的對她說:「我愛你。如果你認為我做過什麼讓你以為是欺騙的事,我希望你把話坦白說出來,讓我明白,也讓我們有機會重新開始。Wing,我不是你的敵人,我只是一個癡癡戀慕你的男人!」
樊千夜一怔,在那一雙癡得深情,猶帶傷痛的眼神下,別開臉去。過去種種,從她走出城堡的心灰意冷,她得知懷孕的青天霹靂,她與余冠為胎兒的去留起爭執,到那一段行屍走肉的日子,樁樁件件,若不是記憶鮮活,若不是刻骨銘心,若不是讓她椎心刺骨,今天她大概又會聽進他的綿綿情話,傻傻的相信了他。
他可知,她惟一感激他的,就是讓她擁有了寶森,如今,寶森已經成為她整個生命,她惟一的寄托,即使她承認自己仍然會受他所影響,但他已經不再是惟一能夠左右她的心的人,而——
「我已經擁有了一個新的生活。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重新開始的必要,如果你一定要我把話坦白說出來,好……」她深郁的眼神夾帶著一種奇異的光芒對住他,那猶如經歷一番寒徹骨,從心冷、心死、到堅定的光芒,而她的口氣更是從深深的傷痛掙脫出來的冰冷,「那一個早晨……也許你已經忘記是哪一個早晨,我可以提醒你,就是在你許下了一堆生死相許的諾言,讓一個傻女人聽得如癡如醉、毫不懷疑的信任你,然後醒來,卻發現整個空曠的城堡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那個說要……與她……比翼雙飛的男人,早已經單飛了,也許過意不去,好心的為那個傻女人留了一張支票,讓那個傻女人明白,兩人之間沒有所謂的感情,純粹是交易,傻女人只是他一時心血來潮玩樂的對象,也許她還可能被當成了妓女,而她卻直到拿到那張支票,才曉得自己是如何被踐踏了……你想起來了嗎?或者玩過太多的女人,你根本已經忘了是哪一個早晨!」
她的話,字字句句,都如刀芒、如針鋒,割得他遍體鱗傷,刺得他滿心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地方,他痛的,是她承受的一切,而他的傷,是他的無意,他的一份疼惜與體貼,竟造成的誤會!
兩人之間,有一段好長好長的沉默,然後一個低沉的聲音才響起。
「Wing……你還記得嗎?那一個夜,你的美、你的迷人勾引了我,我無法放你入眠,我們相愛,彼此需索,直到深夜,你累得沉沉的睡著……」
方翼望著她,深郁的眼光彷彿回到了他們彼此都忘不了的那一個夜……
想睡了?
嗯……
上床去好了。
翼……
嗯……不要……我好困……
你知道,你有多吸引人嗎?
翼……
「現在提這個做什麼!」她冷冷的回話,不去想那一段深刻的記憶,不去看他會蠱惑人心的深邃眼神。
方翼靜靜的繼續說:「你入睡以後,有一個人來了,我接到她帶來的消息,我的祖父病危,我必須立刻趕回倫敦,我看你那麼累才睡,又睡得那麼香甜,我不忍心叫醒你,所以留下她,等你醒來,我當夜趕回倫敦——」
「你胡說!」樊千夜全身冰冷的打斷他的話,「不要騙我,我醒來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一張支票,和空蕩蕩的城堡!你以為你三言兩語,我就要信你!」
她轉身,想逃回房去,再也不聽他的花言巧語,再也不讓他迷惑自己,但方翼緊緊抓住了她。
「我說的全部是事實!就是因為我的祖父重病,我才暫時代理他的位置。而我說的那個人,就是我的堂妹!我相信支票是她放的,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不過我會問清楚這一切!」他重重的說,而一字一句都彷彿一把利刃,恨不得痛宰了他的堂妹!
樊千夜如被兜頭澆下了冷水。
那麼,她這三年所承受的一切代表什麼?難道只是一句誤會就可以交代得過去?
她怔怔地望著他,他俊逸的臉龐緊繃著嚴厲的線條,他深邃迷人的眼神交雜著深切的惱怒與悔恨……他說的,全是真的嗎?她那麼小心翼翼修補起的心,就這樣相信他,又給他嗎?
「Wing……」方翼沙啞地低喚她,望見她明眸裡緩緩盈滿熱淚,他又心疼又憐惜。
樊千夜緩緩垂下眼瞼,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滑落臉龐,「我必須要想一想,我要靜一靜,請你回去好嗎?」
他很難在這個時候離開,他那麼渴望緊緊的將她擁抱在懷裡,但是他也知道,她一直以為的欺騙,不可能因為他這一番話就輕易的平反,她相信自己眼見的事實——那張支票,和他的「消失」。
也許他就是找來那個「罪魁禍首」,也會讓她以為他只是找來一個「替死鬼」,就因為他深愛她,所以他能夠體會她的心情,但是,她呢……她是不是也能和他一樣,想一想他的心情?
「好吧,我願意給你時間,但是Wing,請你也要記得,這三年來,我也是受害人啊!」如果說思念可以逼瘋一個人,那麼他早已經瘋了。
樊千夜心一緊,一句話也無法說。
※ ※ ※
樊千夜拉起所有的窗簾,把自己關進陰暗的房間。
她蜷縮著身子,埋在沙發裡。
又是一個抉擇的時候,如果人間有一面鏡子,可以看得透人心,那麼,不必有猜忌,不必再疑心,她可以從鏡子裡面把他的心看得一清二楚,她也就不會這樣彷徨痛苦了。
她曾經是相信他的,她曾經也把心交給了他,而在她被傷得體無完膚、心力交瘁的把這一切都收回來的時候,他卻說一切都是誤會……她情何以堪?
但是Wing,請你也要記得,這三年來,我也是受害人啊!
是嗎?是嗎……他是嗎?
難道她三年來歷經的一切,就要憑他短短一番說辭,完全抹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