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啊,快去請道長啊!」棠昱琋邊被拖回,還邊「求救」。
「正好趕得及為你超度!」上官耀氣得青筋怒爆。
一進入雙月樓,上官耀馬上甩了她的手,對上她,指上她,卻還來不及罵上半句,棠昱琋先搶白。
「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她叉腰瞪眼,氣勢可一點也不遜於身為少爺的上官耀。
上官耀一愣。這丫頭──
「你安好心?連鬼怪附體你也扯得出來,還讓老人家擔心得幾乎昏厥,你這叫好心?這叫心懷鬼胎!這叫唯恐天下不亂!」
棠昱琋攢著兩葉柳眉偏過頭,捂起耳朵,「我耳朵沒聾,你那麼大聲做什麼?」
「你──」
「等等!」棠昱琋在他繼續開罵之前先大喊,「你以為憑你三言兩語就能打消老夫人要你迎親的念頭嗎?」
「你別以為你聲音大就能壓……」上官耀還怒指著她,氣焰燃燒到一半卻突然一怔,狐疑地瞇眼瞅住她,「你說什麼?」
棠昱琋圓亮著一雙可比天上明月的鳳眼瞪住他,語落如珠,「你承認耳聾我便再說一遍!」
「那你別說。」書畫扇子刷地一聲展成半月,在他手中輕輕搖晃起來。穿過前院,他拾階往廳堂走去,心 思索起她的話。
棠昱琋瞪著他的背影,纖手撩起羅紗裙拾級而上。
進得廳堂,她便尋了張椅子坐下,自己倒了桂花茶來喝。
上官耀搖著扇子,在廳走了兩圈,但看他那張沉思的神色漸漸有撥雲見日的明朗,想來是反應過來了。
他一收扇,往手掌一拍,黑眸炯亮,笑逐顏開地靠近丫鬟,「我明白了,你是要我『裝病』,好順理成章的延後親事。」
棠昱琋慢條斯理地擱下茶杯,抬起一雙鳳眼瞅他,「少爺是才氣過人,文才天縱,就可惜反應差了一點。」
上官耀看著這名愈來愈囂張的丫鬟,誰想得到她前一刻還和自己作對,下一瞬間會幫起自己來了,這哪能怪少爺他反應慢,應該說是她反覆無常才對。
「丫頭,把你的計謀說一遍來聽。」他擱下扇子,在她旁邊坐下。
棠昱琋幫自己添茶,也「順便」幫他倒上一杯,然後拿起少爺的扇子自在地搖起來,「那少爺方才說的『心懷鬼胎』、『唯恐天下不亂』的話呢?」
「收回。」他倒也乾脆俐落,另外還有奉送,「莫怪冷玉要誇你冰雪聰明,你果真機靈。」
一聽說那位向二爺誇獎過自己,棠昱琋的眼很快注入了光彩,「二爺真的誇過我?」
「誇的還不只這些呢。」上官耀揚起嘴角,眸底掠過一抹狡黠,「丫頭,先談正事如何?」
棠昱琋一怔,狐疑地瞅著上官耀,「我看二爺誇過我不是真,少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才是真的。」
好聰敏的丫頭!俊臉上的笑容更迷人,「你多疑了。」
棠昱琋想想時間不多,就暫時莫與他逞口舌之快了,便正色道:「我想老夫人一會兒便會過來,閒話莫說了。少爺如果當真要延緩娶親,就得裝成中了邪的樣子,務必要瞞過一家上下,餘下的就讓我來處理了。」她玩著發,雙眸閃爍著興味的光芒。
上官耀卻有一絲顧慮,「你你相當迷信,若是要為我沖喜,怕不是弄巧成拙了?」
「少爺莫忘了,岳家老爺就鄭小姐這麼一位掌上明珠,只要將少爺撞邪的事鬧到人盡皆知,鄭家兩老基於保護女兒的心態,自然不肯她這時候進上官家門,你說是不?」她家少爺呢,就是自信慣了,滿身傲氣,大概忘了鄭家可也不是尋常人家。
說起鄭家,鄭老爺是州刺史,在地方上可是呼風喚雨的人物,鄭家富貴利達與富甲一方的上官家算是門當戶對的。
上官耀揚起嘴角,只因往常被催婚慣了,過去兩年鄭刺史每見著他面,總有意無意暗示著要他上門迎親,他這才會一時糊塗了。
「言之有理。」他端起茶,這會兒當真可以鬆一口氣了。
「可不只如此,我還料到一會兒來的肯定是覺明觀那什麼真人的大嘴道士,這個假道人蓮花妙舌,無中生有,沒有一點真本事,常藉著一群信徒寧可信其有的心理危言聳聽,再乘機斂財,我們這一招呢,正好讓他逮著了機會將老夫人當成送財菩薩,不怕他有本事揭穿你假中邪,就怕他可能說得老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了。」說到這兒,她反倒得意不起來,老夫人一向善待她呢。
上官耀狐疑地瞅著她,「你連這也算計到了?」
「我跟在老夫人身邊多年,這麼一點小事有什麼困難。」她昂起下巴,手一把扇子頻頻招搖生風。
如果一切全如她所言,那麼上官耀可要對這個丫鬟再一次另眼相看了。她真有如此過人機智,料事如神?
正當上官耀盯著丫鬟看時,丫鬟突然注意到手中這把少爺的扇子,上面繪著一幅山水丹青,栩栩如生,好不簡單,但教她駐眼留意的卻是上面的一個字……
這字好熟悉,她不識字,不曉得這個字該怎麼念,別的字她也許看過就忘,但這個字。她永遠也不會忘記。 怎麼少爺的扇子上也有這個字呀?
第四章
煙添雨色,淡淡的綠,淡淡的藍,淡淡的橙;風引雨絲,一縷縷,斜斜、柔柔……
「煙添疑有色,風引更如絲。」
棠昱琋打著傘,往小亭走來。她家少爺坐在亭中央,支著下巴,優閒地搖擺扇子,眼光落在縹渺迷濛的黃昏雨幕之中,嘴吟著她有聽沒懂的詩句。
她收了傘,淡綠的裙擺下方濕染了一圈深綠,一雙繡鞋也踩濕了。
上官耀見著她,笑著調侃,「雨深綠羅裙,丫鬟黛螺顰。 棠昱琋正低頭對著自己給雨打濕的裙擺攢著兩葉柳眉,她家少爺吟誦的這兩句,她可聽得懂了,當下眉兒皺得更緊,一雙星眸帶怨地瞅向調侃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