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風兒調皮的笑意並未止息,樂觀開朗的他無法想像父親臉上的痛苦嚴肅神情怎能說來就來,可是明明又沒有什麼事足以令他難過或生氣的,所以只要一見那張正經八百的五官,他就覺得唐突得好笑。
「爹,為何你總能擺出那種國破家亡的痛苦表情呢?一副國仇未雪,家恨末報的樣子,噴噴,太厲害了、太令我佩服了!」的確,他一直很佩服父親的顏面神經比別人發達,尤其是被他氣得嘴角抽搐,抖動不已時的模樣,那簡直是絕技,可惜,他沒遺傳到。
「你——」牧青原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我是你的寶貝兒子牧風兒呀,怎麼了?爹。」
每回牧青原越生氣、兒子就越是嬉皮笑臉,這回可不上當了,再氣下去,妙招還沒使出來,自己就先氣得吐血而亡,兒子還以為他裝死呢。
牧青原忍住怒意:「風兒,你正經一點,爹有正事要找你談。」
牧風兒一聽,跳下椅子的扶把,表情盡量正經。「好吧,咱們就來談正事兒。」他嚥下一口口水。「「飛霜」前兩天生產,它很勇敢的,你應該去看看它。」
牧青原咬緊牙根,卻滿臉脹紅,像忍住一股氣焰在胸口,極力壓抑著,不泛發作。
見父親不語,他又再強調一次。「真的,我從「飛霜」的表情,知道它很希望你去探望它,爹,你就去看看它嘛——」
「飛霜」是一匹馬呀——」牧青原的火氣仍舊忍不住爆發了出來。
廢話!牧風兒當然知道「飛霜」是一匹馬,而且是自己的愛馬。「對啊,它是一匹勇敢的——」父親突然大叫出聲,嚇了他一跳,忘了後面要說的話。
「住嘴——那不是我要跟你談的正事!」
所有的人全嚇得自動低頭閉嘴,牧風兒支著下巴研讀父親臉上難解的神情,顯然他們父子兩人對「正事」的認知上有點差距。
唉!人類真是世上最複雜的動物,不過,不打緊,他回牧場後,再慢慢跟「飛霜」解釋,它應該會原諒父親的。
「從現在起,不要再跟我提那些馬匹的事了。」牧青原可沒那分閒情逸致聽什麼大馬生小馬的芝麻綠豆事。
唉!如果今天是風兒他能娶房媳婦,幫牧家生個小壯丁,那麼就算是千里迢迢他都會趕去看,而此刻……哼!誰要去看大馬生小馬,幹麼呀!牧風兒吸著嘴,怪了,「飛霜」又沒惹爹,爹為何氣它氣成那樣呢?
「好吧,那我們就談談羊槽那邊的事吧!」今年的羊群養得又肥又大,可以替九牧門賺不少銀子,應該算是正事了吧!牧風兒暗付。
堂堂的門主差點被少門主兒子氣掛了。難道這孩子眼裡就只有那些牲畜嗎?
「我再講一次,從現在起,你不、準、說、話。」他要在被兒子氣死之前,留最後一絲力氣說出那個完美計謀。
牧風兒點點頭,用兩隻食指交叉在自己的雙唇上,看來那些羊兒們大概也得罪過爹,才會讓他老人家這般不悅。
八叔連忙出面緩和兩父子行將動干戈的場面,端出一盅熱參茶奉上前。
牧青原吞吐養息,調整真氣,接過八叔遞過來的一杯參茶,呷一口,火氣才漸平。牧風兒一對骨碌碌的眼珠子目不轉睛地瞅著父親,洗耳恭聽所謂的正事,究竟是有多大條。
「爹打算競奪在無命坡舉行的武林盟主爭霸!」他瞧瞧兒子的臉色,兩眼無神,沒什麼反應。
別急,繼續出招吧。
「雖然咱們的「九牧繩法」稱霸關外,無人能敵,但是天外有天,中原的武學奇功可能技高一籌,所以……」」他故意停頓一下,再度偷瞄兒子。
但見風兒的眼皮有如湖邊的楊柳,自然垂放,歎,這小於當他在唸經不成,竟然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經他斥喝一聲,眼皮才又翻回,露出放大的瞳仁。
「昔日,爹有一位中原的老友,名叫端木鴻,他的先人曾以自家絕學「凌波寶典」技冠群雄當上武林盟主的地位,我想——如果爹能取得寶典,相信盟主之尊唾手可得,只可惜端木鴻已去世多年,聽說他將「凌波寶典」傳給他的女兒了……」
哇,爹是在講正事,還是在說故事,怎麼又臭又長的,像女人家的裹腳布,他的眼皮實在快撐不住,蓋將下來了!
「爹很想取得「凌波寶典」,一來可助我奪下盟主的寶座,二來可幫老友將絕學發揚光大,唉,只是怕對不起你娘——」
爹想拿寶典,關娘什麼事呀?!這事太複雜了,但是他實在太睏了,懶得去思考這等沒營養又傷大腦的事。
但見他的眼睛瞇得只剩一條細縫,勉強撐住,一搭一眨的,時有時無地觀察老爹的表情。
牧青原轉頭回顧兒子,卻見到一雙睡眼惺忪,當下,氣得說不出話來。
哎!沒聲音了,爹講完了嗎?晤,看爹的表情不太像,後面的故事可能還很長的樣子。
「風兒!不准給我睡覺,你倒是說說話啊,別像個啞巴似的?」牧青原恨不得上前去拉開兒子昏然欲閉的睡眼。
他睜一眼、閉一眼地耍逗著老爹。「啊,我可以說話了嗎?」剛剛明明是爹不准他開口講話的,現在又回頭來說他是啞巴,真是「老番癲」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太痛苦了,想睡不能睡。不如,他來幫爹結束這個索然無味的話題。
「爹,我讀過一本書冊上面好像說,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耳順,六十而知天命,爹你今年剛好六十大壽,應該是知天命的年紀了,別越老越貪心。」
「誰說的?!」活了那麼大把年紀了,還要被人指責不夠知天命,牧青原氣得下不了台。牧風兒一副事不關已。「是一個中原的讀書人,叫孔仲尼的人說的吧。」
「來人啊,去給我抓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