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吻你!」
候亞農抬起她的下巴,她的心霍霍地顫動著,整個人無法思考,兩片唇緊抿著,彷彿要它們去執行一件攸關生命的重大任務。
候亞農的另一隻手撐住她的後頸,那樣微微仰起的角度,是適合接吻的動作,剛才的電影出現過的。不是嗎?
他的唇落將下來,貼住她的唇。
她全身僵硬地承受著,這就是吻嗎?怎麼是這樣沒滋沒味的。
「你的嘴唇要張開的。」侯亞農的聲音裡透著笑意。
幸好,天黑,遮住了她的臉紅。
這一切似乎大快了,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我該回家了。」她貓叫般的聲音,脫口而出。
也不等候亞農說些什麼,倏地一轉身,拔腿狂奔,像要逃離危險地帶似的。
她一路沖衝撞撞,有如閉著眼睛奔跑,直到坐迸那班回家的公車裡,才發現她的眼睛不禁濕潤了。禁不住胡思亂想,覺得自己像不小心踩進了大人的世界,失去了原有的那份純真,也對不起原來的那個自己。
公車搖搖晃晃地,一路將滿腦子自責的她搖得睡著了,才讓她得到暫時的救贖。
當她醒來時,公車已到站了。經過方纔那深沉的一覺沉澱,她的心神已稍稍獲得安釋了。
才跨下公車,她就看見夏霖站在站牌旁,腳底下被一圈白色的煙蒂圍住,想必在那兒站了很久。
「你來了!」他一隻手閒閒地擱在口袋裡,一隻手仍夾著一根煙,煙燼長而未落,意味著他的姿態未曾移動,直到見了她,開了口,才驚動了那一截煙燼,嚇落在地。
她的心才剛從矛盾的情緒中掙脫出來,煩得很。「什麼『你來了』?!我每天都會從這兒經過的,不是因為你的關係!」她的口氣有點沖。
但是夏霖的情緒並沒有被牽動,即使她對他那般不友善。他捺熄手上的煙,伸個懶腰,站得太久了,有點累,看著路小築頭也不回地走回家去,隔了一段距離之後,他才在幾尺外的背後說:「那麼改天再請你吃杏仁露吧!」
路小築聽到了也沒搭理,心裡只是納悶地低念一串。「誰要跟你去吃杏仁露?」噘起嘴來。「咦?!他怎麼知道我愛吃杏仁露?」快到家門口時,才自問自答地說著。「一定是猴子多嘴跟他說的。」
進了家門,看到母親,撤嬌地嚷著:「媽,我好餓喔!」已經十點多了,她還沒吃晚飯呢。
一回到家,她就安心了,自己又扮回父母眼中那個潔白無暇的乖女兒。
隔天早上,媽媽照例進來她的房間喚她起床;拿她的制服去洗,一切又走回原來的軌道了。
「小築啊,誰約了你放學後一起去吃杏仁露?候敏嗎?」她母親手肘上撂著她的制服,手裡拿了一張紙在看著。
她還賴在床上。「我們每天都會吃的啊!」
「侯敏的字怎麼龍飛鳳舞的不像女孩子,」說著又問了女兒一回,「這紙條還要不要?不要的話,媽就扔到垃圾筒了。」
「什麼紙條?丟了,丟了!」她嫌媽媽吵的,抓了棉被兜頭一蓋。
母親順手就要把紙條給扔了時,她霍地掀開棉被,臉色大驚地叫著:「紙條在哪兒?」翻身下床,立即衝到垃圾筒旁,朝裡找去。
「紙條在哪兒?」她想起來了,那紙條是夏霖昨天早上塞給她的。
母親揮揮手,那張佈滿縐摺的紙條被夾在指縫間搖擺。「在這兒呢,我還沒丟掉啦!」
她衝過去奪米看,兩眼惶惶然地盯著因縐痕而扭曲的字跡。「放學後補請你吃杏仁露,公車站牌見。」
那幾個字像炸彈似地炸醒了她的記憶。「難怪昨晚他會現在公車站牌,原來-哎呀!」
她心理不住地內疚起來,想到昨天自己和侯亞農在戲院裡看電影時,有個人正在某處苦苦地等著她,巴望著一班一班的公車過去,卻始終不見等待的人出現,那一分一秒的守候,化成了滿地的煙蒂——
然而,見面時,他卻什麼也沒說。
是注定要欠他的嗎?
才一天的時間,路小築卻覺得自己像經歷了一世的起伏。
這樣的心情,她不懂,真的不懂。
☆ ☆ ☆
隨後的幾天裡,路小築假借各種名義央求猴子帶她去T大的熱音社,就是希望能當面和夏霖說清楚關於紙條的事,偏偏一直不見他的人影,他總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
而自從那天和侯亞農去看電影發生那些令她措手不及的「接觸」之後,心理對侯亞農的感覺起了些微變化,也許是自己還太年輕,把愛情想像得太浪漫了,一旦近距離產生接觸,反而失去了遠觀時的美感,這樣的落差,使她一時不能適應,所以盡可能地避著候亞農。
然而每回她去熱音社,候亞農總以為她是去找他的,有一回還當著大家的面前毫不避諱地約她看電影,結果引來豆子等人一陣嘩然。「哦——戀愛喔!」
她脹紅著臉,但不再是因為嬌羞而赧紅,而是心理急慮,不知該如何加以解釋才不會傷人。
Kevin也耍賴地說;「人家也想去看電影耶!」
猴子賞他一拳。「你去當什麼電燈泡?」
侯亞農見路小築有些猶豫,於是便將兩人的約會改為團體行動。「大家一起去吧!我請客!」這樣她總不好推辭了吧。
「哇!賺到了!」豆子他們可樂了,路小築心裡則意興闌珊。
大夥兒正要出T大校門時,一個白色的身影飄了進來,她遠遠就看見了,是夏霖,她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夏霖,一起去看電影,我老哥請客,」猴子回頭看看她,笑笑地說:「沾小築的光。」
她希望夏霖能答應同去,但是夏霖竟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就說:「沒興趣!」轉身離去。
猴子當場楞住,她也是。而且心裡忍不吃生他的氣,這個人真不懂得社交,連應酬話也不會說。
猴子憂心忡忡地說:「夏霖越來越孤僻了。」看著他瘦長的背影,語氣有點心疼。